《满圃秋霞裁新衣》
上海有五大古典名园,沪北的嘉定区坐拥其中之二,一是秋霞圃,二是古漪园。
记得南翔古漪园的居多,对位于嘉定老街的秋霞圃,游人似乎知之甚少,难道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便迷了大家的明眸?
顾名思义,秋霞圃适合秋天来鉴赏,建造者龚弘首先想到这一点。从显赫一时到迅速衰败,他的命运像极了秋末的芦苇。
人们所以还想到他,不因为他曾是位至工部尚书的大官,至于在任上有过多少政绩,那是明史才关心的事情,而是因为初创时期留下的桃花潭景区至今尚在。
嘉定惨遭清军三屠的时候,参加了抗清的龚家后人,自然留不住遭难的龚园。仅余两堵危墙的园子,也恰是明末时飘摇江山的最真实写照。
幸好又有汪氏的人挺身而出,将面临荒废的园重整,建起了松风岭、莺语堤、寒香室、百五台、岁寒径、层云石、数雨斋等十景。随着又经历几度兴废,后来的金氏园和沈氏园再次加以扩充。然后遇到太平天国时与洋枪队的激战,几乎又破坏殆尽。
在中国,园林的命运也似乎映照我们民族的命运,建造百年,破坏只需片刻,生死几度轮回,如此而已。
今天我看到的园貌,只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重修的,不知还剩多少旧景是当年的原物。消失的朱梁画栋自己不能在地下辩白心迹,它只能请再度殷红的叶,呼吁人间缺失的挚爱。
希望,在《凝霞阁》边懒懒斜倚着夕阳的人们,在《环翠轩》旁深深嗅着桂花香的人们,不再相逢凶恶屠刀,而也能快乐拿起剪刀,将明媚秋霞裁为世代新婚试穿的嫁衣。
《松江醉白池》
上海的五大古典园林,我都去了。它们没有苏州园林身世的那般显赫,只敢在上海悄悄地临水梳妆。
与上海豫园、嘉定古漪园、秋霞圃、青浦曲水园并列,但松江醉白池的名字似乎更为诗意。
在上海自诩最古老的三百多年建园史,我敢肯定,醉白池的一汪清波醉倒的绝不是李白,而是清代的工部主事顾大申。他在决心重建废园的时候,很想学前辈欧阳修那样拍胸大呼:“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必须算上它的前身《谷阳园》,则它的九百岁高寿可以超过传说中的彭祖。我不得不从明清一直向前跨到南宋,念叨起第一任园主朱之纯的名字。
这个园名顺便也捎带出两晋时名贤陆机的诗:"仿佛谷水阳"。
可能所有的古典园林都是个多情种子,急于把堂、轩、亭、舫、榭一股脑儿揽在怀里。仅仅五公顷的占地,怎装得下这么多的风花雪月?
在环池的曲廊中踟蹰,足以逼问自己,究竟还有多少未了的尘缘不曾放下?
何妨让一晨清风,吹去一腔的愤懑:让一泓池水,洗尽一世的积尘。
相信园内的廊壁一定会不甘寂寞,会请壁上《云间邦彦画像》的二十八块石刻热情讲述,董其昌、徐阶、夏允彝、夏完淳、陈子龙等道不尽的乡趣逸事。
我在醉白池,无意中捧起一本,永远不会被时光磨烂的地方志。
《夕阳半下曲水园》
写了半辈子的诗,依然没有能力去充分赞美园里的每一亭台楼阁。幸好我们的前辈们,几乎个个都是饱学之士。他们似乎精力过剩,抢着去命名仅仅占地三十亩的小园,让每一座不起眼的建筑都妙笔生辉。
原先的园名太俗了,据说为了建此园,官府曾向城中每个居民征募一文钱,故有“一文园”之称。这个园名自然不被文人雅士所青睐,书圣王羲之在《兰亭序》里的“曲水流觞”多美啊,且借来一用,却无追索知识产权之忧,岂不快哉!
夕阳半下,悬挂于太湖石垒成的假山之上,一座小楼于是沾光,称作《夕阳红半楼》。但问谁又攀石梯逐级而上,揽晚霞而长啸?
放纵自己一刻并不难,难的是心至始至终的坦然。
牡丹亭前栽种了二百多株红、白牡丹,那些花朵是故意盛开的吗?难道是逼着我浩叹,没有了柳梦梅和杜丽娘的生死眷恋,连热心赶来捧场的蝴蝶们都一脸怅然。
不如再稍迟一些季节来到,我就能在园中的睡莲池或荷花池边倘佯,悟出一些平时容易忽略的哲理和禅意。
在这里,我兴许不再惋惜人间太多的同流合污。清者的自清,原本是需要在世俗泥中拔不出脚的人们,具有舍去名利而自我完善的勇气。
曲水园也许做到了,而我永远在责问自己。(作者:杨瑞福)
责任编辑:杨博 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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