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买回来一条怪鱼,嘴巴大得吓人,象骷髅,肚皮却圆滚滚,我看了心里直嘀咕:莫非是河豚鱼?性命交关,这可马虎不得,况且又是从个体户那里买来的,他们可是天上的云、水中的萍,出了问题到哪儿找他们算帐?就催妻子去问问清楚。
过了一会儿妻子板着脸回来了。原来那个鱼贩子像被踩着了尾巴,没好声地吼叫:“阿拉就靠贩鱼发了财,什么样的鱼不认得?太平洋的,大西洋的,北冰洋的,吃煞(死)脱寻着我,罚我十倍!”“浪头”大得吓人,就是没说出什么鱼。
这下我就更不放心了,妻子说扔了算了,我却小家子气不舍得,没忘记自己是个工薪阶层,决定亲自出马,我不找鱼贩子,却去找生物组老师。
她们将鱼放在盘子里,拿到窗前阳光下仔细端祥,年长的还戴起老花镜,边观察边念念有词:“河豚鱼……似乎不大像,它没有鳞片,肉头较粗,像是……鲷科一类海鱼,我好像教到过的,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让我查查词典看……”说着两人站到椅子上,从书橱里取出大开本的精装生物学词典,我赶紧凑上前一齐翻看,结果失望,偌大一册书只介绍河豚鱼。她俩不无抱歉地说:“没办法了,不过看来问题不大……”我深感惭愧,没想到随便一向却害得人家翻箱倒柜,临走还要道歉,这真是知识分子的傻劲。
但心里还是不踏实,我突然想起,何不去找食堂人员呢?他们可是见多识广,富有实际经验,我见到青年人围在一起正在拣蔬菜,就走上前去,这下好像热油锅里洒冷水,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这是啥个鱼?嘴巴大得像吃得下人!”“价钿大概蛮便宜的噢!”不着边际的话说了一大串,正经管用的一句也没有,总算走过来的一个白帽子套在后脑勺的老厨师说了句:“河豚鱼我见过,颜色还要漂亮,肚皮还要圆。”
我这人肚子里墨水不多,知识分子讲究有根有据的作风却沾了些,尽管老厨师这么说了,心里还是不踏实,可是理论的,实践的都找过了,还能再找谁呢?对!找他们,当时我正好踱过水产公司门市部,那里我久违了,只见门可罗雀,柜台上搁着几盒毫无生气的冷冻食品,几个人围着在打扑克,冷落空荡,与近旁的集市鱼摊的热闹形成对照。
一位两鬃斑白的营业员,连手中的牌都未放下,只那么一瞥,而且是隔两个头的远距离,就言之凿凿地说:“这鱼与昌鱼一样,同属昌鱼,叫文昌鱼,放心吃罢。”
这下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疑问与遗憾却又升了起来:怎样才能让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人们大显身手呢?
刊于1994年4月5日《上海供销信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