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刹车》—陈佩君 中篇(7-8)

2018-5-17 17:21  |  作者:陈佩君  |  来源:上海文艺网

  此小说纯粹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无法刹车
  
  陈佩君
  
  让大海给你诠注爱的苦涩/让潮汐声漫过你的心墙/漫过你不曾设防的堤坝/你成为大海的呼吸/完成深潜到翱翔的过程
  
                                                                                                                                                                     —— 题记
  7
  
  《致爱丽丝》的钢琴曲在朝阳养老院又一阵响起。吴老先生与祁老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目光朝向任老太太的房间,吴老先生时不时还会向边上的祁老伯针对任老太的钢琴演奏水准评上几句。当然,别看祁老伯平时脑子不好使,但只要谁说任老太太的不是,他会马上跟谁急。幸好,吴老先生只说好没有不说好,让祁老伯安安静静地度过时光。
  
  兴许这段时间,儿女们以及外甥季波折与外甥媳妇马晓青没有来看望她的缘故,任老太太坐在钢琴架前,只要没人来阻止,她就会一直地弹下去。温柔想在离开养老院之前再做一件事,就是主动打电话给季波折与马晓青,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没有来养老院看望自己的亲人。
  
  当温柔先连续拨了几个马晓青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时,她才去拨季波折的手机,谁知一拨就通,让温柔有所欣慰。温柔原本想向季波折汇报任老太太近期的情况,然而,话到嘴边,却被季波折抢过去。季波折告诉温柔,马晓青为了救在马路上玩轮滑车的小男孩而不幸被车碾断了双腿。季波折的声音嘶哑,显然是过度伤心而致。他说,近段时间他们不能来养老院看望姨了,烦请温柔一定要替他们多照顾一些。
  
  温柔听得毛孔悚然,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慰季波折,也不知道如何去说服自己。看来这段时间是没法离开养老院了。温院长,我求你千万别去看马晓青,她的情绪很低落,我怕她……季波折再也说不下去了,温柔能够感知季波折的心情,也能想象马晓青无法摸到自己的双腿是一种怎么的心情。她是如此爱季波折,可是双腿碾断,从此要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难,对于她来说她还有能力去照顾自己的丈夫吗?
  
  然而,温柔最终还是接到马晓青的口信,能抽空去看望她一次。那天温柔去看望马晓青的时候,季波折推着轮椅站在医院大门口。马晓青明显化过妆,掩盖了憔悴,尽管不像往常一样疯疯癫癫说话不着边,但看见温柔,脸挂上了笑意,开口还是说了一句不着边的话,这下好了,我没法再照顾我的老公,如谁能够照顾我的老公,我愿意让位。
  
  马晓青你胡说什么?一个共产党人可以说胡话吗?在温柔心目中季波折说话声永远是柔柔的,可这次她终于听到了另一个季波折的声音,他在严厉地问马晓青这句话的时候,腰却慢慢地弯了下来,两手抚摸她的双腿根部时,眼泪不经意地流了出来。
  
  被救的那个男孩的家长来看过你吗?温柔好像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词,只能从这方面切题了。季波折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直起腰来,对温柔说,那个男孩的母亲就是上次我在养老院看到的那位女士。季波折一时叫不出名字,只能向温柔描述起其脸部特征。温柔连忙替季波折说,叶百合!季波折说,就是她,那天我手机没有电了,到前台充电,还是她帮着照应的。
  
  温柔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上下唇,心里在不断问自己,温柔啊温柔,被救的对象对你重要吗?你干嘛不从关心的角度安慰马晓青呢?这不是自寻烦恼吗?叶百合就是强草鹤,她在承认的同时我们也查实了。温柔想要对季波折说的话,又被季波折提前了一步。马晓青将两只完好无损的手摸着季波折的手,说能否让她与温柔单独一起说说话?
  
  温柔双手扶住轮椅的把柄,看了看身边的季波折,季波折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说,我现在确实有些事情要离开,温院长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说着,向她俩告辞。当季波折的身影完全消失于她俩的视线,马晓青才拉起温柔的手,开始重复起当年在学校班长追的是温柔而不是她的情景来。
  
  季波折说被救的男孩母亲是叶百合,就是到韩国整容过的强草鹤。温柔连忙转移话题,不让马晓青重提那些不着边际的过去。马晓青不是不知道温柔在故意转移话题,两种截然不同性质的话题,但对于目前的马晓青来说,前者更为重要。你不要打断我想要说话的思路好不好?马晓青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我很爱季波折,但我现在没有能力去爱他了,你能否帮我照看他一点吗?
  
  你脑子没有受伤吧?你以为季波折是一件物品吗?原来你回忆当年班长的故事是想引伸出这个话题吗?温柔一连串问话像扫机关枪似的扫向马晓青。难道你敢说你没有对季波折有一丝好感吗?我们都已经是这个岁数的人了,应该要想明白一些事一些道理。马晓青说她俩就是这个命,注定要在同一场合有形或无形争一些东西。既然如此,她请求温柔能成全她。
  
  温柔的内心确实复杂,只不过此时马晓青毫不掩饰地说出真相,让她来不及整理复杂的内心究竟装了什么,理不出一根头绪,任马晓青自由编制。我准备来龙泉,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马晓青的话题突然转变,又让温柔措手不及。你帮我照顾季波折,我来帮你一起搞养老工作,这档生意你做不做?马晓青快人快语,不给温柔有思考的余地。
  
  那个强草鹤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温柔像钻进死胡同里,不知不觉地把话题回到那个节点上,希望能听到一些评语,哪怕是一句。但是,温柔很失望,她不但没有听到哪怕是一句关于强草鹤的评语,相反她要温柔明白,只要公民不犯法,不进大狱,我们都没有权利对任何一个人评头论足,而她要关心的是自己最爱的人。马晓青双手把轮椅两边的轮子转动了一下,然后又切回到自己想要表述的话题上。
  
  马晓青的举止真的与平时不一样,就如同强草鹤突然变成叶百合后,无法让人有相象的空间一样,也许经历过一些事之后,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当马晓青再三提出她想进龙泉,想为龙泉做一些公益事情,而前提温柔必须替她照顾季波折。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曲汇河这样的男人有我的季波折优秀吗?马晓青不等温柔说些什么,好似就知道温柔接下来想要说什么,替代温柔回答了该要问的问题,只想堵住她的嘴。温柔真的无语了,被揭了短被挖掘内心不是滋味的滋味,陡然间暴露无遗。她敢否认马晓青说的都是胡话吗?马晓青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如她一双职业的眼睛,你想逃就能逃出她的视线吗?
  
  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种婚姻,是几次与你聚会时你无意中漏出几句话,让我发觉的。马晓青似乎已忘记自己是一个残疾、需要别人帮助的人,却迫不急待地想去帮助温柔。我知道,曲汇河也是龙泉工作人员,也知道他是一个工作狂,能为你们老板做事的人,但是这个并不矛盾啊。既然他长期要在异地工作,就让他在异地工作……还没有等马晓青说完,温柔连忙将她打断,告诉她,他马上要回沪工作。
  
  温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回答这句话,这句话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吗?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怎么都会发生呢?即便承认自己欣赏季波折同时不失有喜欢的成份,但轮不到马晓青把自己心爱的丈夫往外推啊?即便是她与曲汇河有多少怨气,也不管她在她面前有没有失口坦露过自己的隐私,但温柔确实越发觉得疯的不仅仅是马晓青,她怀疑自己也快要逼疯了。
  
  我已经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马晓青郑重其事地告诉温柔,当年我放弃对班长的追求也是一件决定后的事,现在我决定加入龙泉队伍也是一件决定的事,希望你能成全我。温柔当然知道马晓青决定的一件事背后附加了另一个条件,如果按现在这种境况与她交流,那么即便说到明天也只能循环回到原点。温柔觉得先躲避一下为好。于是,她把马晓青交给医院里的护工之后离开马晓青。
  
  温柔离开马晓青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养老院,而是在各大商场兜了一圈。最后从杨浦五角场万达商场出来时,遇见章志忠与郁向阳。他俩一前一后迎面走来,双方的目光几乎同时集聚。温院长,你不是在养老院当院长吗?怎么……郁向阳的心似乎有点虚,恐怕温柔先会问她,在西渡工作的人怎么会到杨浦兜商场?所以,她索性先要温柔来回答她的问题。
  
  温柔则朝章志忠看了看,脑海里便出现张惠的身影,出现张惠的身影,便会想起她要找自己同胞姐姐的事。温柔发觉有很多事越来越让她想不明白,明明知道自己的姐姐被父亲的一个姓郁的朋友带走的,自己也建议她不妨去见个面,而张惠偏偏说不急,并说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思维不能跟上他人的思维?
  
  真不好意思,温院长,我已经被派到西渡分部协助郁经理工作,你是知道的,西渡分部是以开展陌生市场为主的,今天我与郁经理就来到杨浦,这个大概要抢杨浦分部的地盘了。章志忠说到此,从包里取出今天新人入会填的表格,再三强调一下,这个是表格,不是当初黄伟亮罢免蒋栋梁的名单。他告诉温柔,去西渡也是蒋总让他去的。
  
  温柔向他微笑了一下。郁向阳像做贼心虚似的,连忙把表格纸张收起来,然后也朝温柔笑了笑,说,原本我想要曲汇河来西渡指导工作的,谁知蒋老板偏偏让曲汇河去了外地,又要让你们分居两地。郁向阳语调很安静,好像在叙述一件与当事人无关的事,让温柔没有理由与她翻脸。即便找到向她发出攻击的出口点,却又联想到眼前站着这么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张惠的同胞姐姐,所以也没心思去与她议论一番,赶紧奔赴养老院,算是找到避开的机会。
  
  等到温柔回到养老院,天色已晚,但老人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而是三三二二围在一起,目光一致焦聚在消防通道上,显出一种焦虑的神态。然而据吴老先生讲,这些老头老太们因为没有见过风浪,所以稍稍风吹草动就惊天动地。按他的话来讲,哪个地方不需要消防设施与措施?更何况今天来的是一群消防官兵的家属们,她们特地用美丽的时装为老人们表演,这又有什么可议论的?
  
  温柔望着驼背的吴老先生,很快想到争取要来龙泉做公益活动的马晓青,她想如果让他俩一起来带领这支时装队,倒是一件蛮好的事。这一夜,温柔想了很多,最多的就是如果让马晓青走进龙泉,自己是否还要离开养老院?而季波折那种温柔的样子总时不时在她的脑子里晃动,甚至她会把他带到那种年少气盛的日子,夹在班长还有曲汇河的中间,让她忽儿成为局外人,忽儿是局内人,掰着手指分摊在他们的日子里。这一夜,温柔也不知道是如何睡着的,迷迷糊糊,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开始出现在梦里了。
  
  叶百合领着儿子来到医院病房,看到马晓青就下地跪倒,说只因自己整过容,儿子不认她是娘,一段时间一直与她有抵触的情绪,说他要骑着滑板车去寻找自己的亲娘。她追得越紧,儿子滑得越快,结果造成这样的后果。她有罪,不应该听黄伟亮的话去整容,然后去骗蒋老板的钱财,如果可以重来,她还想做强草鹤。正当这时,温柔突然出现在叶百合的眼前,狠狠地扇了她两个大嘴巴,呵斥她赶快滚出去。然而叶百合看到温柔并不买她的帐,连忙站起来,要反击温柔,就在温柔使出全身的力气要与叶百合对战的时候,被曲汇河的一阵手机铃声从梦里抓了出来。梦醒后的温柔全身感到酸疼,两只准备与叶百合对战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当温柔拿起床边上的手机时,只听曲汇河以试探的口吻对温柔说,他马上回沪了。至于回沪是暂且还是永久,都没有说。如果是过去,温柔一定会问他,但这次温柔没有问,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过日子,但是有什么办法,蒋老板需要我到外地,我只能服从。曲汇河说着说着便把一身的责任推到蒋栋梁上。如果是过去,温柔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站在曲汇河一边替他说话。然而如今她听得乏味,心里很想说出一句“难道你一点也没有责任吗”的话,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说自己还没有睡醒为理由而挂断了曲汇河的电话。
  
  温柔心里虽然在说“难道你一点也没责任”,事实上也在怪罪蒋栋梁,有这样的老板存在,每个家庭早晚都会被拆散。这些天里,温柔也接而连三地接到蒋栋梁的电话,电话里不外乎说的是养老院里的情况,还有曲汇河马上要回沪了之类的话,他说,曲汇河这次回沪后不让他再走了。温柔心想,蒋栋梁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有时说的话并不是承诺,而是说过算过的,所以这次蒋栋梁虽然再三强调,广西那边有卫红和她的兄弟管理着,曲汇河可以调回到上海,但温柔着实地没有相信他这句话的存在。
  
  当蒋栋梁与曲汇河一起回沪,第一站就是直奔养老院,想借一些工作上的事能够三人坐一起吃顿饭,把该说的话当面说清楚,权当自己是和事老。然而,那天温柔正在接待季波折与马晓青。当得知站在面前的就是龙泉的老板和温柔的丈夫时,马晓青非要与蒋栋梁单独聊一聊,使得温柔与季波折几乎同时要阻止马晓青的行动。温柔连忙向蒋栋梁说了原委,站在一边的季波折也向蒋栋梁解释,自从自己的爱人马晓青因救人而致残,经过一段时期的斗争之后,想进龙泉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公益活动。这些事情都是公开性的,没有必要单独聊了。
  
  季波折说完这句话时,并没有正视过一边的温柔,温柔也明白彼此的尴尬之处在哪儿,明明一件好事,不能因为被马晓青这么一掺和,给搅乱了。而蒋栋梁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得知被救的人就是强草鹤的儿子而有些吃惊。蒋栋梁并没有感到世界太小,而是这两个当事人放在一起令他觉得怪异。蒋栋梁对马晓青季波折这类人没有好感,甚至有过敏性反应。这也难怪,蒋栋梁与公安这类部门也不止一次打交道。对于蒋栋梁来说,好比吃了一颗霉花生或者是一只含沙泥的蛏子之后,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这类东西。
  
  尽管如此,蒋栋梁还是被马晓青奋不顾身的行为所感动。为了这份感动,他很诚信邀请他们吃饭。马晓青欣然接受的同时,也要边上的季波折接受蒋栋梁的邀请。她说自己原本就打算加入龙泉的组织做些公益事业,在这顿饭里可以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蒋栋梁听后心里不免起波澜。进一步了解什么呢?黄伟亮走黄伟亮的阳光道,我蒋栋梁走蒋栋梁的独木桥,如今黄伟亮不管是什么原因被抓进去,也已与他无关。
  
  围桌推盏换杯喝得有点高的时候,蒋栋梁吐出了自己的实情。他说他年轻的时候与公安有逆缘,当然这不是谁与谁之间的问题,是政策执行被执行的框架框住了彼此。现在他走在政策的前列,政府想要做的事情,他提前做了。比如养老这一块领域,大家的概念就是老得走不动的时候才进养老院,殊不知“一床难求”的境遇下,不是所有的养老院想进就能进得了的。而他开创的一块就是进入老年阶段的“年轻老人”在全国各地游山玩水,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
  
  马晓青听得津津有味,忘记夹桌上的菜,在一边的季波折不时地为她夹菜,等到她回过神来,马上阻止季波折,说,我的两腿残了,但我的双手是好的,我不能再让你为我做多余的事。马晓青说完,便把目光朝向坐在她对面的温柔。温柔则埋头吃东西,不顾四周,连坐在她边上的曲汇河,也没有顾上。
  
  季波折始终保持一种谦和的状态。当他听完蒋栋梁酒味中的陈述,以不紧不慢的口吻对蒋栋梁说,民营企业家投身养老事业,体现了企业家们对社会的责任感,作为政府只有支持不能拖后退。或许是一种缘,让我的爱人马晓青有缘加入这项公益事业的队伍中来。
  
  但我有条件的……马晓青冷不防地插上一句,话只说了开头,便让季波折给堵了回去。这时候的温柔也突然抬起头来,警觉马晓青要当着众人的面,口无遮拦地胡说她要说的条件。事实上也是如此,若没有季波折反应灵敏,阻止马晓青,马晓青真的要说出来。做公益事业,还要谈条件,亏你还是一位共产党员呢。季波折的语调永远在一个柔和的基调上,马晓青好像察觉了,连忙顺着季波折的话,嗯嗯呀呀地应付了过去,但目光却继续朝向温柔这边方向。
  
  这该死的马晓青,你究竟想干什么?温柔咬着牙,心里嘀咕,如果我帮你去照顾季波折,与季波折投入了感情,你真的不后悔?温柔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朝季波折望去。而被蒙在鼓里的曲汇河为了能更好理解蒋栋梁说话的思想,便开始发表了自己的想法。他说,只要成为龙泉人,在允许范围内,能满足的条件一定会满足。于是,他举出很多例子,比如某一老人觉得上海夏天热,能否到黑龙江养老基地度假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条件很容易答应,因为龙泉的养老建设本来就是打造候鸟式养老。
  
  曲汇河在举这类例子的时候,也不忘把龙泉的建设规模推出来。他明确表示这不是广告,而是敞开门,欢迎马晓青马老师进入龙泉的问候语。曲汇河把广告说成问候语,足让蒋栋梁欣喜一番。蒋栋梁原本要好好惩罚曲汇河,至少这种惩罚要让温柔看得见,但是曲汇河那种巧妙的言论,使蒋栋梁不得不重新斟酌,得把他与温柔马晓青放在一起开展工作。
  
  在允许范围内的条件都能满足吗?马晓青追逐曲汇河,似乎已忘记刚才季波折给她眼神警告与语言阻止了。当然,马老师说什么条件?曲汇河好奇地望着马晓青,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公安能提什么样的条件?
  
  曲老师,别听她的,一名共产党员做了一点好事,就提条件,像话吗?季波折站起身来,扶住轮椅的把柄,几乎想要推她离席。就在这个时候,让蒋栋梁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每当马晓青要说出条件那一刻,她的目光就会朝向温柔,而温柔的目光会不经意间转向季波折。蒋栋梁大胆地朝自己主观的方向去想,如果他的主观想法猜准确了,马晓青进入龙泉能量可发挥到极致,这对于他来说,不正是一件好事吗?
  
  马老师,听说你是温柔的同学,你是不是希望当你进龙泉,助温柔一臂之力的同时,也希望温柔能为你分担照顾季波折的责任,是吧?蒋栋梁看着马晓青,一字一句吐出来,让马晓青频频点头。蒋栋梁随后朝有些尴尬季波折说,这个条件这么普通,你为何要加以阻止马老师说出来呢?不就是让自己的同学照顾自己的丈夫吗?龙泉有一支志愿者队伍,就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需要帮助的龙泉人服务。
  
  曲汇河听到蒋栋梁这么解释,恍然大悟,睁大眼睛,问马晓青是不是这层意思?季波折依然柔和的地说,我健健康康的一个人,用不着谁来照顾的,我的爱人把我当成孩子了。季波折说完,哈哈笑起来,这笑声里依然掺有尴尬成份。曲老师,请你也别有太多的误解,我爱人虽然突然意外失去双腿,但她还是先考虑到我,因为温柔是我爱人的同学,于是,她急病乱投医了。
  
  当曲汇河还想钻牛角尖一样钻进去时,温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声“够了”把所有的人目光都朝向了她。我也希望能照顾到自己的丈夫,可是给我机会了吗?其实马晓青也希望自己能照顾她丈夫一辈子,但上苍给她机会了吗?温柔说完这些,头也不回,直往外奔去。
  
  当晚,温柔回到养老院,死活不肯与曲汇河一起回家。曲汇河无奈,只好垂头丧气地独自一人回家。回家途中,路过加油站,便下意识地掉了车头,开到马路对面的加油站,谁知遇见他过去的老板也在加油。当那位老板叫住他的名字时,曲汇河着实地愣了一下。
  
  离开崇明之后到哪儿混去了?看这车辆,派头不小。那位老板摸着曲汇河的车,阴阳怪气地说。曲汇河付完加油费,调侃地回答,你想到我这里来混吗?做老人事业,不过,乔老板怎么会看上整天与老人混在一起的行当呢?
  
  别叫我乔老板。我已经不是老板了,还是叫我乔敦吧。我想告诉你,我偏偏对养老这个行当感兴趣。我们都老了,已没有彩旗飘飘的能力,即使有能力,也不感兴趣。乔敦说完,非要曲汇河能与他小酌,想把这两年来的情况与打算和他分享。
  
  因拗不过乔敦三下二下的劝说,开始一夜不归的生活。满身的酒气满嘴的酒话,让这两个男人仿佛冰释前嫌,誓言一定甩掉彩旗飘飘的劣迹,把养老事业的旗帜高高举起。在谈到养老理念,乔敦似乎比曲汇河还要内行,他说其实自从蒋栋梁盘下崇明家具厂之后,他就有意在观察蒋栋梁经营的路数,如果今天不遇见曲汇河,他也会想法来找他。
  
  曲汇河伸出手来摸着乔敦的额头,问他没发高烧吧?乔敦回答他没发高烧,只是借酒抒发内心的情怀。他夸蒋栋梁有魄力,踏准了时代的步子,有时候他会后悔当初把崇明家具厂转让给蒋栋梁。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曲汇河举起手中的酒杯,向乔敦晃了晃,算是干杯的动作,回答乔敦时已一干而尽。当他准备向乔敦重提那些年的事时,乔敦马上打断,再次申明,谁也不要再提过去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他想进入龙泉的同时,也准备把他身边的人带进来,他相信蒋栋梁一定会欢迎他,也算是他俩分久必合的结果吧。曲汇河奇怪地看着乔敦,心里嘀咕,什么分久必合?难道我与你成为龙泉的同事?曲汇河觉得这世界真的疯了。
  
  当然觉得这个世界令人看不懂的人还有很多。那天温柔从民政局开会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了黄蓓蕾,温柔想躲却已经来不及。只见黄蓓蕾从包里取出一枚镜子,执意要让温柔照照,劝温柔这是何苦呢,好好的文化馆差事不干,非要到养老院来找这个折腾。温柔连忙避开黄蓓蕾手中的镜子,问她是什么意思?黄蓓蕾说,她哪有什么意思?只不过一直在纳闷一件事,那个从洗浴房出来的强草鹤竟然摇身一变,变成叶百合,你的老板也照样接受。如果换了我的老公,他哪会干这种蠢事?在蠢老板手下工作的员工,难道会变得越来越聪明吗?
  
  说着,收起手中的镜子,向温柔笑了笑,转身朝反方向走去。温柔看着黄蓓蕾的背影,心里犯嘀咕,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8
  
  西渡分部开张之日,章志忠与郁向阳早早地来到办公区域,忙前忙后,唯恐还有什么环节被遗漏,希望尽可能在蒋栋梁莅临之前做好一切。对于章志忠来说,他认为这是他补过的机会。人嘛,不能再抹着良心做事,他知道这是蒋栋梁的大度,不计前嫌而使他获得机会的。西渡分部对于他来说是表现的平台,他不能总让人看到他就马上会联想到黄伟亮。要彻底与黄伟亮分割开来,只有用实际行动做出成绩,才能直起自己的腰来。而郁向阳则不是这种想法,她纯粹是赌气来西渡的。既然她没资格请杨芝芳与她合作,那么她只有借助西渡这个平台,做出成绩与杨芝芳比试一下,也让蒋栋梁看看,谁才是龙泉的老辣姜。
  
  另起炉灶,郁向阳主动提出不让蒋栋梁支援一分钱,她说,郁向阳过去是,现在也是,她要把大家曾募捐给她丈夫的钱,挣回来,然后还给大家,她不想背这个骂名背到老死。既然章志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能薄情寡义。如果三个月没有业绩,章志忠保证自动退出,与她井水不犯河水。郁向阳爱听这句话,她觉得这是男人说的话,至少不像当初黄伟亮那种人,事情还没有开始,就让她莫名签下名字,以至让她背上黑锅,连解释权都给剥夺了。
  
  不过,自从知道蒋栋梁把他俩安排在一起之后,他俩就有约法三章,在任何场合不准提黄伟亮的事,不准翻旧帐,旧篇章该翻过得翻过,新的篇章现在摆在他俩面前,就得用实际行动书写人生,谁违规就惩罚谁。章志忠提议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中间人,于是,他俩把蒋栋梁拉了出来,作为他俩的裁判。
  
  当西渡分部正式开张,蒋栋梁得知后,放下手上所有的工作,赶到现场。其实,如果蒋栋梁不是他俩的裁判,作为公司的总领导,也得前来祝贺。谁知,蒋栋梁却带了叶百合一起过来,让章志忠与郁向阳感到格外的疑惑。也许叶百合就是强草鹤整容过来的消息,至今还未传入到他俩的耳里,因此他俩的疑惑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是觉得蒋栋梁怎么会突然带一个曾在养老院里做过的人过来?
  
  不过还没有等他俩开口说些什么,蒋栋梁便抢先向他俩解释了一番,叶百合就是强草鹤整容过来的,同一个人,我今天把她带过来,就是让她加入你俩的队伍,与你俩一起共同把西渡基础打好,因为这里要建造养老院基地,分部开张是为了奠定基础,扩大人员队伍。蒋栋梁说完,便把强草鹤推向章志忠与郁向阳。章志忠与郁向阳根本来不及准备,听完蒋栋梁令人吃惊的解释,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各自的心里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计划打破了。
  
  如果黄伟亮释放出来,一时找不到活干,我照样收他进来,放到西渡,你们四人搭建一个组共同把西渡工作搞好。蒋栋梁认真态度的神色,让章志忠与郁向阳猜不透他的心思。老兄,你没有发寒热吧?怎么说出来的话都像发过烧似的。章志忠用激将法,朝向蒋栋梁。而蒋栋梁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心想,你这个老贼几斤几两打小就磅过秤了。我就要这样组合,看你们是继续团结一致挤压我,还是各存心思为我做事?
  
  你不是在张惠面前表态了吗?从今往后跟着我干。蒋栋梁回敬章志忠。章志忠一听到张惠的名字,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力在他面前伫立,再也没有声音。站在边上的郁向阳却再一次警觉起来,张惠?难道这个张惠真的就是比自己小十岁的同胞妹妹吗?其实她也不止一次听到章志忠提起过,但一想到当初给章志忠出挪用公款的主意,她不敢再往后面想,她更希望这个张惠不是她的同胞妹妹。
  
  当郁向阳战战兢兢地问蒋栋梁刚才在说什么时,蒋栋梁又一次提起张惠的名字,同时也有所警觉。他在窥视郁向阳的神色时,也道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他说,等到张惠这次回国后,我要与她好好沟通,如有可能也把她放到西渡,与你们一起干。
  
  蒋栋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得不为下一步做一个计划。其实,自从他有过让张惠来替代温柔的位置的闪念后,一直在构想张惠回国之后,究竟把她放在哪一块位置最合适?但自从西渡要开辟一个新天地时,这个想法有了实在的轮廓,他想争取张惠能进入龙泉,就把她介入郁向阳与章志忠行列里,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如果在此她俩认下同胞姐妹,他在功德碑上又可以擦亮一层。至于叶百合,纯粹是他临时决定的事。他想下一步黄伟亮释放出来,该放在哪一块呢?联想到那一张联名黜免的名单,他觉得应该让叶百合与黄伟亮放在一起,这样想着,脑子里就形成了这样的组合概念。
  
  郁向阳忐忑不安起来,蒋栋梁所描绘的张惠就是她的同胞妹妹。想到这些,好像往事又历历在目浮现脑里,五味杂陈的滋味涌在心头。郁向阳,你这点能耐也没有,算你白白混社会这么多年了。郁向阳在心里不停地警告自己一定要镇定,不能在蒋栋梁与章志忠面前有破绽,因为她还没有考虑好到底该不该认张惠是她的妹妹。
  
  听章志忠说他有自己的贸易公司,章志忠已经在你的名下,难不成他的夫人张惠也要被你俘虏过来?那么他们自己的公司怎么办?郁向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蒋栋梁,心里却在犯嘀咕,蒋栋梁你在唱哪出戏?西渡刚开张,什么人都往我这里塞,我这里成了垃圾箱了。
  
  然而,蒋栋梁没有及时回答她,而是对边上的叶百合说,郁向阳郁经理你应该熟悉,她身上好多东西你可以去学,学进去了学到知识,你把叶百合变回强草鹤我也接受。然后又向郁向阳与章志忠抱拳,说,不管是强草鹤还是叶百合,请你们多关照她,章志忠看着蒋栋梁,心里也开始犯起嘀咕来,老兄啊,这个女人我与黄伟亮都玩腻了,你还把她当成宝吗?
  
  而蒋栋梁在准备去养老院的路上,接到张红峰的电话。张红峰说他正把新购买好的车开往上海。然后顺便购买一些上海特产带回家,对帮助过他的朋友们略表心意。张红峰说《用地许可证》批文下来了,意味龙泉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养老院。蒋栋梁得到这个消息后,像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一样,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要知道这好比是自己亲生的,想到朝阳养老院那些辛酸事,他倍感张红峰为他做这件实事,确实感到不易而不简单。用上海土特产犒劳那些有功之臣,这能算得了什么?
  
  红峰,到了上海,我在朝阳养老院为你接风。蒋栋梁说完,便与养老院的温柔取得联系。当得知有一支消防官兵家属的时装队在养老院里慰问演出时,蒋栋梁欣喜地回答,他马上到,如果有缘,就把这支队伍吸纳进来。等到蒋栋梁赶到养老院,吴老先生带领这支时装队迎候在大门口。吴老先生说他不能把这个功劳给温院长抢了,因为这是他引进的团队。而蒋栋梁一开始以为吴老先生在开玩笑,一个驼背的老人,怎么会带领一支花俏的时装队呢?不过,当时装队老太太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确实是吴老先生引领他们进来时,蒋栋梁方才明白,其实每一件事都不能看表面。
  
  吴老先生对蒋栋梁说,只要您有方法和能力阻止我老婆来这里跟我吵,我就保证把这支队伍吸纳起来,成为您手下的成员。吴老先生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很认真,似乎在做一笔买卖,私下磅秤过,这一笔生意可以交易成功。
  
  当蒋栋梁进一步听完吴老先生为什么会独自一人进养老院养老的过程,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暗想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笑过之余,不免把目光转移到温柔身上,好像在问她,作为院长,怎么没有方法帮吴老先生解决夫妻之间矛盾的事,非要吴老先生要与我蒋栋梁协商量这件事呢?而温柔不是没有领会蒋栋梁的眼神,她觉得过分解释反而显得自己不大方,该汇报的事她过去全部与他汇报了,她不能因为他当时没有听进去,而在这里反驳他。
  
  吴老先生发现蒋栋梁的眼神朝向温柔,以为是蒋栋梁要与温柔商量这件事的认可与否,于是,马上对蒋栋梁说,老板,温院长也希望时装队能够融入龙泉,让龙泉的文化提升一个台阶。这支时装队的成员是消防官兵的家属,都有一定的水准。说完,吴老先生暗示温柔为他鼓掌,这一可爱的神情让蒋栋梁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就这样,说着笑着,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张红峰的手机铃声让蒋栋梁的思路重新回到那个点上。红峰,我已在养老院,一切见面后再说。蒋栋梁挂断张红峰的电话后,欣喜地拍了拍吴老先生的肩膀,说,就这么定了,我会在这支时装队身上投资的,也会让你的夫人不来养老院与你吵架。吴老先生听到这句话,拍手叫好,并让时装队每位成员用掌声致谢。
  
  后来在与张红峰一起吃饭的时候,蒋栋梁也许喝了点酒的原因,话自然多了些,从时装队开始讲起,讲到了龙泉不仅需要自己的养老院,也需要一支属于自己的文化团队。蒋栋梁在描绘那些场景的时候,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他向张红峰说出实情,他年轻时喜欢写诗,只是踏上生意的征程之后,再也没有碰触过诗。但他骨子里还是热爱诗,从时装队一举一止、一颦一笑,他感觉诗的激情在召唤他。
  
  我姑姑张晶英会写古体诗,她爱唐诗宋词。张红峰望着蒋栋梁那充满激情的神态,情不自禁地把远在他乡的姑姑拉了出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姑姑在伊春审计局工作,这次建造龙泉永绪养老院的《建设项目规划用地许可证》和《建设项目工程许可证》都是他姑姑一手操办的。
  
  龙泉为什么不能有一支诗歌团体组织呢?蒋栋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张红峰。突然,他激动地拍了一下桌面,人几乎跳起来,让正在伸筷子的张红峰吃惊不小,连忙把手缩了回去,问蒋栋梁干嘛?蒋栋梁欣喜地说,张惠温柔她们都是诗的爱好者,我怎么会刚刚想起她们来呢?多亏时装队激发了我的诗性。蒋栋梁说着,忆起了一些事来。
  
  那年他喝章志忠的喜酒的时候,听到张惠朗诵过舒婷的《致橡树》。蒋栋梁想到这些情节时,更加兴奋不已。他在描述这些情节时,自然穿插了他那些陈年往日的故事。他告诉张红峰,其实他认识张惠要比章志忠认识张惠的时间还要早。蒋栋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说给张红峰听?只是感觉心里堵得不自在,既然今天有人陪他喝酒,并提到有关文化事宜,顺便讲讲就讲讲吧。蒋栋梁在职的时候,张惠做过他们半年时间的厂校老师。蒋栋梁清楚记得有一次考试临近到交卷的时间,是张惠偷偷拿了几个答案给他,而使他勉强过了其关。也就这么一次,让蒋栋梁铭记在心。后来有了各自的事业,张惠也与他提到过用文化包装企业的建议,但他走进“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怪圈里,哪有脑子再装得下浪漫情怀的诗韵?而知道温柔会涂几笔是听曲汇河在喝酒兴奋时说起的,那次老将军在崇明书画展览时,据说温柔为老将军写过一首诗。不管别人谦虚与否,蒋栋梁既然想到了一件充满正能量的事,必须要去做,并且要做强大。
  
  想到这些,连忙打电话给温柔,说,如果养老院里的事可以停一停,就来马路对面的一家饭店,他有事要与她商量。等到温柔从养老院里出来,出现在蒋栋梁身边,问他有什么事时,蒋栋梁倒说不出什么来,只让她先坐下,然后才把他与张红峰认识的经过告诉了她。温柔觉得奇怪,难道打电话说有事,就是为了讲他怎么会与张红峰认识经过这件事吗?
  
  蒋栋梁的舌头有些硬,说起话来不利索。他两眼望着张红峰,却问温柔,二三十年同学怎么会碰到一起的?我得让章志忠这个老贼也来寻找四十年已未见的老同学,他路比我广,一定有办法找到。说着,拿起桌上的手机,要拨打章志忠的手机号,却被张红峰止住。张红峰说,你是老板,老板的形象很要紧,我不希望让公司里任何一个人都看到你现在的模样。
  
  温柔听到红张峰这句话,很尴尬,其实她也不想看到老板一副醉态的模样,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养老院听任老太太弹奏《致爱丽丝》曲子,或者看祁老伯用碗与调羹敲打作为伴奏的动作,或者就索性听吴老先生讲他背驼的故事……她想转身离开,但还是被蒋栋梁喊叫住。蒋栋梁卷着不太利索的舌头,对她说,他真有事要与她商量。没有等温柔反应过来,蒋栋梁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他感叹章志忠打小比他会耍小聪明,比他会多一个心眼,同学们的联系方式他都会留下来,当时他还嘲讽他娘娘腔,现在想来他才是细致周到的人,只不过这个人没有选择好朋友,将小聪明用错地方。
  
  老板,这些话你应该对张惠说,张惠和章志忠又不在场。温柔憋得实在受不了,提醒蒋栋梁。而蒋栋梁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而是一句话与一句话之间分几个段落,很不连贯。我真的有事要找你。你知道吗,郁向阳与张惠其实是同胞姐妹,应该说郁向阳早已知道,但我不能告诉张惠,怕张惠知道章志忠挪用公款的主意是郁向阳出的会受不了。蒋栋梁说完这句话之后,把酒杯朝张红峰的酒杯上碰。张红峰真实性举起杯子,对蒋栋梁说,好吧,既然想喝,就痛痛快快地喝,也不要藏着掖着了,老板,你不像上海人,像东北人。
  
  好,就以你这句美言,我得想说,我们得需要打造一个文化的企业和有品牌文化的企业,诗,只是文化艺术的一部分,我想专门设置一个文化部门,或者是设置一个像老年大学一样的园地。蒋栋梁突然舌头不打卷了,一口气说完,心中积压的东西好似所有释放出来。他再次向张红峰干杯,却对温柔说,你可以回养老院了,接下来是我与张红峰之间的事。温柔好奇地看了看蒋栋梁之后,便离开养老院了。
  
  温柔离席后,蒋栋梁举起酒杯,想一口而尽,却被张红峰阻止,老板你不能再喝了。蒋栋梁虽然酒杯被张红峰夺下了,但话匣子却怎么也收不住。他突然问张红峰,叶百合是否认识?张红峰回答,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你的情人?蒋栋梁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她是黄伟亮相好的,原来名字叫强草鹤,去了韩国整容后,便变成叶百合了。蒋栋梁趁张红峰听得入神之际,便拎起桌上的酒杯,往自己的嘴上送。
  
  张红峰这次没有去抢蒋栋梁的酒杯,他知道,蒋栋梁能够在他面前唠叨关于女人的故事,肯定蒋栋梁自己内心有故事。他想听下去,至少想知道这种没有质量的女人,为什么会让身为一个龙泉的老总所牵挂?
  
  蒋栋梁一干而尽后,好似得到了一时的满足欲望,舔舔嘴,继续津津乐道地说,原来我也不知道强草鹤就是叶百合,是黄伟亮被抓进监狱之后,她跪在我面前说出真相的,我还记得她是在会龙寺门口跪下的。蒋栋梁说到此,停了下来,望着张红峰,问他在寺庙门口下跪意味着什么?张红峰回答,你不解释我怎么知道,但有一点凭他直觉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他劝蒋栋梁离她远一点。
  
  我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如果她不跪地求饶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不也被她的容貌所迷惑吗?蒋栋梁告诉张红峰,他扔了钱让她回老家为她父母治病,谁知过了没久,一个名叫马晓青的女公安为了救在马路上玩轮滑车的小男孩而自己不幸被车碾断了双腿。这个被救下的小男孩就是叶百合的儿子。而那个叫马晓青的女公安就是温柔学生时代的同学,如今要求来龙泉当志愿者。蒋栋梁说到此,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朝张红峰的酒杯碰去,说,你不为我碰杯,我自己干了。
  
  张红峰这次还是没有劝酒,只是看着蒋栋梁,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借酒和我绕这么大的圈子,到底想表达什么?比如你为了希望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养老院,你不惜钱财去投资,当然,我感谢你相信我去实施这件事,从中我看见你的目标与志向。但是你刚才陈述的这件事,我却没有看到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蒋栋梁被张红峰这么一问,似乎脑子有所清醒,情绪也有些高丈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地说,我与她没有任何瓜葛,现在她被我分配到西渡,与章志忠放在一起了。等到黄伟亮释放出来,我还打算把他们三个人放在一起呢。
  
  别人不理解你蒋老板这种做法,我理解。不过,但愿如此,仅此而已。张红峰一边说着,一边把蒋栋梁的酒杯向他这边移,意思在告诉他,酒后该吐的话也差不多吐完了,适可而止为好。蒋栋梁回答张红峰,他还没有吐完心声。他向张红峰又透露出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他说别看他做过房地产,现在全国打造养老基地,可他连自己一个窝都没有。张红峰说没有窝你睡在哪里?总不能天天住宾馆吧?再说了,一年四季的衣服总不能跟着你东跑西走吧?你在吓唬谁?蒋栋梁觉得张红峰认为他在说疯话,可他觉得自己句句在说清醒的话。当蒋栋梁提出要带他去西渡看一看时,张红峰用手指了指自己与他,问,喝了这么多酒,还能开车吗?
  
  有驾驶员。蒋栋梁说。张红峰向蒋栋梁伸出一个大拇指,意思夸他脑子还算清醒。车子也买了,公司也逐步走向正规化,那么你难道没有想过在上海增加一个车队和一个旅游部吗?张红峰以试探的口吻提醒蒋栋梁。蒋栋梁被张红峰这么一提醒,脑子又清晰了很多。他自言自语地说,打造一个候鸟式的养老机构,不开设旅游部怎么行?开设旅游部的同时不建立一个车队又成什么体统呢?说着,他掏出手机,打通驾驶员小秦的手机号后,非要张红峰听他的,择日不如撞日,让他跟着他去西渡一次。无奈张红峰顺从了蒋栋梁。在车子上,蒋栋梁又向张红峰夸起小秦。他夸小秦年轻不怕吃苦,他走到哪,他就驾车到哪儿,有一次从上海驾车到广西,全程二千公里,几乎开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舍不得年轻人啊,可是曲汇河现在与他的老婆关系搞得这样僵硬,我怎么放心让他帮我驾车呢?张红峰问,就是刚才那个温柔院长吗?蒋栋梁一边应答着,一边已沉睡过去。
  
  再说到温柔离席回到养老院后,只见吴老先生被他的妻子追逐着,问他为什么要呆在养老院?驼背的吴老先生理了理鼻梁上的眼镜框架,说,你去问我们的院长,我为什么会来养老院?别看吴老先生是驼背,但身子轻,一股烟似地便躲到温柔的身后,让疑难杂症交给温柔来处理。而温柔面对眼前咄咄逼人的吴老夫人,只能打电话给他们俩的子女。吴老夫人问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的儿女们?温柔说,不与监护人联系那又如何呢?
  
  温柔越来越觉得身心疲乏,她不知道解决了吴老先生与他夫人之间的矛盾之后,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问题要她解决?其实眼前马晓青就是一个问题,一天,马晓青带着一份好心情,坐在轮椅上被季波折的推动下来到养老院,说是来看望自己的姨任老太太,其实是正式加入龙泉行列,从养老院开始入手。当她见到温柔时,开门见山地说,我没有预先与你招呼就来了,只是不想让你犹豫不决。
  
  温柔始终没有领会马晓青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她不经意地朝季波折看了一眼,心里情不自禁地飘过一些东西,她不知道究竟是马晓青疯了,还是自己要努力去自作多情?当马晓青再次把这个话题放在她面前时,温柔突然醒过来,这种事不是她这类人能做的。而她当务之急要做的就是如何调整好马晓青那些无规则的思绪。
  
  季老师,任老太太目前状况很好,她不仅会弹奏《致爱丽丝》,现在还会与人聊天呢。你放心好啦,现在又有马晓青在我身边,还等着派她大用场。温柔转了一个话题,向季波折汇报了任老太太的目前身体状况,同时也避免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尴尬。不过,当她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后悔了。因为她原本是要打算离开养老院,但是表达出这句话,不是分明意味着自己还想继续呆下去吗?只见季波折频频点头,连连致谢,他仿佛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其他方法表达了。
  
  马晓青就这样来到养老院当志愿者。有一天许风萍带一批人来养老院参观,马晓青正好被季波折推着轮椅与老人们在聊天。许风萍记性过人,一眼看见季波折的时候便能回忆起有一次他送温柔到地铁2号线的这件事,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张开一张涂满鲜艳的口红的嘴,说,把温院长送到2号地铁口的肯定是你吧?真是一表人才,与我们的温院长很般配。今天是不是特意来看望温院长来的?
  
  前台韦琴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便走向许风萍,心里还在嘀咕,养老院是老人的养老的地方,为老人工作是我们的职责,你们三天两头来养老院,不仅带一张吃饭的嘴,而且带一张说三道四的嘴,增加我们劳动力不算,还要增加我们的心理负担。因为心里有嘀咕,所以流露出的神色也有些难看了。你在瞎说什么,坐在轮椅上的是温院长的同学马老师,来养老院当志愿者,推轮椅的是马老师的爱人,他俩都是公安战士,请你积一点口德。
  
  啊?原来是这样的。可那一天我确实看见了……许风萍像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还想继续描述那天的情景,却被轮椅上的马晓青阻止。这位大姐,你说的应该是事实。不过那天是我让我的丈夫送温院长到2号线地铁站的。至于你说我丈夫与温院长很般配,我肯定赞同你的说法。看我现在的模样,横竖也与我丈夫对不上号。其实我早想让温院长能够走近我丈夫,可他俩死活不肯。马晓青不作任何掩饰,坦坦荡荡地对许风萍说,许风萍被马晓青这么一说,反而哑口无言,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比她还要厉害,什么话都敢讲,什么事都敢做。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把自己的丈夫往其他女人身上推。
  
  看到许风萍甘拜下风,韦琴有点幸灾乐祸了,她做了一个“请”字的姿势,对许风萍说,这里应该没有你的事了,食堂里应该开饭了,你可以带你这些人吃饭去。说着,转过身,朝前台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没有一天清静的,今天不是这个事明天就是那个事,还让人活不活了?
  
  还让人活不活?温柔觉得这句话应该由她来说才是。她知道许风萍是不会甘拜下风的,原本没有什么事,但一到她嘴里全是事了。事实上也是如此。那天许风萍把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将微信发送给曲汇河,曲汇河正好与蒋栋梁沟通什么时候与乔敦见面的事宜。听说乔敦准备带一帮人加入龙泉,蒋栋梁自然高兴,但高兴之余,也不得不提醒曲汇河,什么彩旗飘飘的事最好别带进龙泉。曲汇河正想向蒋栋梁解释一些什么时,却让许风萍这么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微信给搅乱心情。他不仅回答蒋栋梁,男人彩旗飘飘怕什么,怕的是女人把自己的男人推出门外,支持男人彩旗飘飘,而且调侃他们都已经过时赶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蒋栋梁疑惑地看着曲汇河,狠狠地骂了一句,女人嚼舌头根的话你也爱听?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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