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刹车》—陈佩君 上篇(5-6)

2018-5-17 10:18  |  作者:陈佩君  |  来源:上海文艺网

  此小说纯粹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无法刹车
  
  陈佩君
  
  让大海给你诠注爱的苦涩/让潮汐声漫过你的心墙/漫过你不曾设防的堤坝/你成为大海的呼吸/完成深潜到翱翔的过程
  
                                                                                                                                                                    —— 题记
  5
  
  从广西飞回来的路上,曲汇河一直在纳闷,烧熟的鸭子怎么让它飞走?明明签订了合同,这不是在违约吗?蒋栋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告诉曲汇河,其实他没有签字,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下一道风景会更好。曲汇河听着蒋栋梁这种比喻,脑海里又回忆起他与温柔恋爱时的情景。不是吗?其实曲汇河认识温柔之前,谈过一次恋爱,但是曲汇河总感觉不是很舒服,不断地说服自己下一道风景会更好。当遇见温柔之后,证实了自己,也证明了下一道风景确实好。曲汇河明白蒋栋梁这句话的用意。他欣喜地说,对,不签是好事,下一道风景会更好。
  
  望着曲汇河的举止,蒋栋梁竟然会联想起黄伟亮在他身边的种种表现,他觉得曲汇河很多方面真不如黄伟亮。尽管黄伟亮的聪明不用在正道上,已经到了置于他死地的地步,但他还是认为黄伟亮是一个机灵不死板会动脑做事的人。尽管他恨黄伟亮到想打断他的腿,抽掉他的脚筋,但他觉得只要黄伟亮能改邪归正,他宁愿打残他,然后再养他。蒋栋梁感觉曲汇河就像浮在水面上的一介舢舨,只看见飘荡,却看不见归岸,他无法想象温柔这些年来是怎么挺过来的?想到此,蒋栋梁莫明其妙跳出前妻卫红的影子。是比较吗?蒋栋梁不敢联想下去,理智地收起那不着边际的思想,振作了一下精神,清理了自己混浊的目光,向曲汇河岔开话题,聊到了朝阳养老院的事。他对曲汇河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觉得你老婆温柔该出来与你一起做事,可以避免不可预测的风险。曲汇河一时没有听明白,问为什么?蒋栋梁说,不要问为什么,今天回家,你可以直接告诉你老婆,我想要她去朝阳养老院做院长的监视。曲汇河更加听不明白蒋栋梁这句话的意思。
  
  这些年来我不在家,真不知道她在家干什么,况且你也知道这次我跟你跑广西新疆之前,与她吵架堵气出来的。院长就是院长,还有院长监视的职位?曲汇河说。蒋栋梁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问,不是劝你向她求饶吗?跟老婆求饶有什么没面子的?怎么那天回家后又吵起来了?曲汇河不好意思地点头。蒋栋梁摇着头无奈地说,你真像你老婆说的那样,真是无可救药。不过女人嘛,在家闲着也不好,与你一起做事也就把过去不愉快的事给忘了。
  
  蒋栋梁说到此,脑海里又不知觉地跳出卫红的影子。当年他与卫红协议离婚从民政局出来,不也是拿一句“拼命工作,时间可以把不愉快的事给忘了”的话暗暗与自己鼓气的吗?现在竟然可以用在曲汇河与温柔身上。当然,蒋栋梁根本没有指望曲汇河能听进去多少,因为这段日子对于一直跟随着他蒋栋梁的人,竟然不知道他的行踪,那天他一头好发被剃得光亮,曲汇河竟然没有朝他被关押进去方向想,甚至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出真相,曲汇河竟然朝他半开玩笑去想问题,这样的人蒋栋梁还能指望什么?既然曲汇河不知道他在广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隐瞒下去,反正事已过去,人也出来,权当自己半夜行走不慎摔倒在阴沟里吧。
  
  其实,合同违约是他的事吗?对方设下的陷阱他当然要违约,难道对方以违约的名义让他赔款就得服从吗?然而一场厮打便被打进监狱。出狱之后,他理了理自己的光头,来到广西最好的洗浴中心洗了一把澡,然后像没事一样,给曲汇河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赶快与他碰个头,他有要事与他商量。见面后他却忘记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与曲汇河商量。既然如此轻松地说下一道风景会更好,那么就给自己一点潇洒的空间,尽量让一些不愉快的事忘记。他对曲汇河说,如果你没有把握回答我,那等回上海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抵沪,蒋栋梁就直奔公司。当一进公司大门,先听到杨芝芳家被盗的消息,又听到说盗窃贼就是黄伟亮。然后蒋栋梁走到办公室,从办公桌上又一眼看到《市场经济》报的头版新闻。这个时候一张晴天的脸马上变成阴雨天。当拿起报纸,从头至尾阅览之后,更是一团火往头顶上冲。他两眼朝向天花板,自言自语,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了,怎么跟我没完没了呢?
  
  报纸上那个标题“上海龙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非法集资”,以及标题下面的一段文字像虱子一样在吸着蒋栋梁的血。他一边拼命地吸着烟,一边进入沉思。就在他心底纠结不堪的时候,窗外的马路上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原来是两辆车相撞,造成互相伤害。警察很快赶到,量尺寸,做笔录,拍照……一阵阵喧闹声高过楼房,蒋栋梁也探出头,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幕。
  
  来不及感慨,只见章志忠像幽灵一般,悄然站在他身后,用手轻轻地一拍,着实让蒋栋梁吓一跳。章志忠看着蒋栋梁光亮的头,调侃他这段时间不见人影,肯定到监狱转过了,不等蒋栋梁回答,章志忠又嘲笑他怎么也开始爱管闲事来了。这种飞来横祸的事每时每刻能撞见。
  
  蒋栋梁缓过神,顾不上回答自己为什么会光头,直接切入养老院和养老院院长的主题。章志忠则不温不火地回答,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个。蒋栋梁望着故意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章志忠,火气已冒上来,说他最恨即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说着,把办公桌上的《市场经济报》扔给章志忠,接着说,你别跟我解释,这事肯定与你无关。我知道你和报社那些记者有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
  
  章志忠接过蒋栋梁扔过来的报纸,看也没看,便说,是不是“非法集资”的报道?你别说,这事真的和我无关。蒋栋梁冷笑起来,问他,你看也没看,怎么知道报上报道的是我“非法集资”的信息呢?你在哄谁呢?是不是你把那些记者的肚填饱了?
  
  蒋栋梁说这话当然有根有据。那一年的一天,飞翔贸易有限公司因员工在英文打字上出了差错,引起了一场官司。原本想在市经济报上公开赔礼道歉,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认识了《市场经济报》报社某位资深记者。这位记者告诉章志忠,他能搞定这场风波,但是要出一点血。章志忠当然明白出一点血的意思。果然,几点血平息了一场风波。事后,章志忠与蒋栋梁生意往来的时候,无意中把这件事透露出来。当时蒋栋梁还取笑过章志忠,你以为自己是谁?这还不是靠你夫人打下的基础。
  
  章志忠知道自己上了蒋栋梁的圈套了,很快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向蒋栋梁解释,今天我是好心好意来想成全你一件事的,而不是伸出脖子给你套圈的,我好歹也是飞翔集团的法人代表,我不可能去做破罐子破碎的事吧?害你,不也是断自己的财路吗?章志忠一边说着,心里却在琢磨,要不要把黄伟亮准备害他女儿的事告诉蒋栋梁?他甚至想过如果把这件事如实转给他听,他会是怎么的模样?章志忠心里装着复杂的矛盾,不知如何化解开来。
  
  别装得一副委屈的模样,你这点鬼把戏小时候我就领教过了。还记得扔煤球赌五元钱的事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墙角偷笑我吗?男人是不可以做小鸡肚肠的事,怪不得你的夫人要远离你。蒋栋梁一语攻破。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我今天过来是与你谈正事的,你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个人的私事上呢?再说你的前妻不也离开了你吗?我们今天有必要互相揭瓦房吗?章志忠尴尬地回答着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蒋栋梁啊蒋栋梁,我如果把黄伟亮要害你女儿的事说出来,你还会像现在那般神气的样儿吗?
  
  蒋栋梁没有接章志忠的话茬,收回起报纸,话锋一转,重新切入主题,我是不可能再拿出钱给李鸿鸪了,但是,这个养老院我肯定要定了。章志忠看了蒋栋梁一下,没有直面回答,却转了一个大弯,慢慢道开来。他要蒋栋梁明白,法人代表不转到自己的手里,意味着什么?就好比是一个女人让你睡了,但你不给她名份,这个女人算什么?
  
  蒋栋梁挥了挥手,骂章志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么事都用上床睡女人来当比喻。章志忠讥讽蒋栋梁假正经,是男人难道还有不喜欢这种东西的吗?蒋栋梁有些不耐烦地问章志忠,今天他来是和他扯谈女人的事,还是谈养老院的事?章志忠说,本来就是正在谈养老院的事,只是用上床睡女人的比喻,来和你分析当下的窘迫。你看,你已经交付了一部分资金,在规定时期内没有交付完另一部分的资金,李鸿鸪怎么可能把法人代表转给你呢?
  
  你懂什么?李鸿鸪拿了民政局发放给养老院300个床位的450万补贴,一个转身,再向我索取450万转让费,你给我评评,有这个理吗?为了不让公安定我“非法集资”的罪名,我认了朝阳养老院,也就同意交付给李鸿鸪450万转让费。但是,民政局给的450万补贴,如何解释与交代?因为当我接受朝阳养老院,我得和老人们以及民政局要有所交代。蒋栋梁一支烟接着一支烟,不停地抽着,烟雾在他的头顶上盘旋,像一连串金额数字在他头顶上盘旋一样。
  
  当章志忠一句“民政局是不知道你们在做交易转让的事”的话,再一次敲响了蒋栋梁的警钟。蒋栋梁先“咯噔”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冷笑地说,不知道最好,我倒要看看,李鸿鸪花掉了民政局给他的450万补贴,又拿走了我一部分的转让费,他究竟是退还是进?
  
  可是你目前最需要的是实地……还没有等章志忠说完,蒋栋梁连忙打断,我现在为什么在搞“候鸟式”养老基地?全国各地很快都有我的基地,我还怕公安继续来查我的非法集资的事吗?我要收下朝阳养老院,只不过是我好久没有舒展公鸡上的羽翼罢了。说着,蒋栋梁舒缓了一下身子,挥了挥两个手臂。望着窗外的交通事故还在处理当中,便感慨地说,天上不管掉的是馅饼还是石头,他全接受。
  
  章志忠窥探蒋栋梁的目光里有股杀气,不怒自威,恰似那杀生的修罗魔君在世,在心里自觉或不自觉地比较起来,他与黄伟亮之间,谁更狠?此时的章志忠希望自己纯粹扮演一个中间人的角色,或当个裁判也行,最后见机行事,成为一个享受成果的坐收渔翁。然而,一切都晚了,黄伟亮怎能会放过他?人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谁让他有一段时间整天和他混在一起,与公安官员们换杯推盏的呢?如果金盆洗手,他这个贸易公司还能继续立足吗?与之比较,虽然说蒋栋梁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蒋栋梁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足可以让他章志忠喘口大气的余地,然后找到退一步的空间。
  
  章志忠不由得叹出一口气,目光中充满无奈。蒋栋梁自然不知道章志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平时的所作所为,也能估算出他能想些什么。因此,看着眼前这副模样的章志忠,心里不由地好笑起来,但是表情上还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院长什么时候给我带来?章志忠很快缓过神,回答,随时。蒋栋梁沉默,算也是默认了。递了一支烟给章志忠,笑着说,你这小子,变化也太大了,前几天来我这里气势汹汹地要讨回自己的本钱,今天却要给我送养老院的院长。
  
  呵,你是生意人,要知道,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况且我们是同学又是老邻居,能与别人一样吗?章志忠接住蒋栋梁的话,重复着朋友与利益的关系。
  
  你在我面前谈什么生意?在生意场上谁跌打滚爬时间更长?其中的道理我还用你和我讲?说着,蒋栋梁与章志忠聊起了他们分开十年里的经历。他说他倒卖过凤凰牌自行车,也做过钢材生意,当蒋栋梁说到他在广州进服装拿到上海来卖这个主意,就是张惠给他出的,章志忠吃惊不小。
  
  你觉得很惊讶是吧?蒋栋梁哈哈大笑起来,别往深层次去想,你夫人就是觉得我有人品,觉得因果有报应,所以想用她的方法帮我,来赎你的罪。
  
  我有罪?章志忠一边问着,一边心里在揪着自己,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揪得粉碎,一个大活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老婆与他有过一段来往。他确实不敢往深层次去想,也确实不能在他面前提“生意”二字。原本想借此机会与他重复扔煤球打赌那些陈芝麻烂谷的事,谁知到头来却把脸伸过去被他任意打。章志忠实在想不下去,只能对他说,好了,我说不过你,今天我来是给你推荐院长的事。
  
  好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推荐的院长我肯定要,什么时候给?蒋栋梁回答章志忠时,脑子里将早已盘算着要把曲汇河的老婆温柔送到养老院这件事浮现出来。名义上说女人在家不宜长待,实质上蒋栋梁是要温柔去卧底,谁知道章志忠送来的院长是什么样的素质与货色?
  
  其实,自从自己要有一个实地养老院开始,蒋栋梁就想过院长这件事,可院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必须要有院长的上岗证。过去,自己干的行业与养老事业无任何关系,所以在他周边也一时找不到养老院院长的人才。既然章志忠主动给他推荐院长,他自然会接受,同时防患于未然,多年在生意场上给他的经验,不得不让自己留了一个心眼。
  
  章志忠看着沉思的蒋栋梁,猜不准他的心思有多深,便战战兢兢向他解释,他推荐的院长不但有院长的职称,而且她还是S民政局里李科长的表妹,他要蒋栋梁仔细想想,大树底下是否乘阴凉?
  
  大树底下确实可乘凉,但我蒋栋梁向来不愿意靠树乘凉,否则我也不会是现在的这样,在西天取经的路上,爱与妖魔鬼怪较量。蒋栋梁不愿意在章志忠面前屈服,而章志忠也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与蒋栋梁斗下去,他怕再说下去又要绕道张惠的话题上去了。他不是怕蒋栋梁揭他的短,谁没有短处呢?而是觉得他与张惠之间的死结,不是能让人来揭短可以松结的。这些年来他已习惯捆着死结生活了,虽说认为一切都看各人的造化,但他最后还是腾出一点人性的空间告慰自己。于是,章志忠推脱还有其他事,要告辞的时候,向蒋栋梁抖出一句话,如你爱你的女儿,赶快让你的女儿离开上海吧。据黄伟亮狂言要破你女儿的处女身。
  
  蒋栋梁听完章志忠这句话,一时半会没有缓过神来,两道目光却直逼向章志忠。章志忠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个场合说这件事,后退几步,想避开他直逼的目光,连忙解释,我是听说的,你不要以为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其实我与你一样,都在找他的人影。不料蒋栋梁拿起桌上那份报纸,揉成一团,向章志忠扔去,要置于我死地,就直接向我开炮,拿我女儿主意,这是人干的事吗?畜生!
  
  章志忠一边把捏成碎团的报纸扔进纸篓,一边说,是的,畜生才会想出这样的事,不过,我想黄伟亮只是说说而已,这么耸人听闻我是必须要与你通报一声的。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蒋栋梁问他叹什么气?难道是后悔把黄伟亮想向我女儿开刀的信息告诉了我,还是你夫人暗底里帮助我而使你怀疑我?如果是这样,你太小看你夫人与我了。章志忠冷笑看着蒋栋梁,一边摇头,一边说,你也太小看我章志忠了。
  
  小看你?我蒋栋梁从来没有小看过你一天,是你估高了自己。尽管如此,蒋栋梁还是忍着一颗恼怒的心,两手作揖,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道一声“谢谢”,谢谢我们做过邻居做过同学,不过你如果遇到黄伟亮,请告诉他一声我等他。
  
  等到章志忠出了公司大门之后,蒋栋梁很快拨打曲汇河的手机号码。而曲汇河此时正好在火头上。原来曲汇河在家拨通温柔的电话,而温柔却没有接他电话而气恼,他甚至敲响隔壁张阿姨家,打探温柔是否看见?而张阿姨阴阳怪气地回答,你们这一对夫妻有意思,不是男人不在家就是女人不在家,像躲猫猫似的,让他更加恼火,但他还是强笑地对张阿姨说,我是说我家温柔是否会在你家搓麻将?张阿姨连忙把头摇得咣咣响,她说,怎么可能呢,你家老婆平时把门关得死死的,如果不是我家牌客黄伟亮敲错过几回门,你家这扇门是不会主动开的。说完,冷冷地一笑,关上门,将曲汇河拒之门外。
  
  曲汇河吃了闭门羹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温柔与那个黄伟亮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当蒋栋梁终于拨通他的电话之际,他不问青红皂白把一肚子怨气撒在蒋栋梁身上。养老院就是院长的职位,还能有院长监视的职位?我听也没有听说过。再说了我也没有能力管住自己的老婆,她与黄伟亮跑了。
  
  曲汇河的这一牢骚就像一桶汽油,把蒋栋梁身上的一团还没有熄灭的火重新燃烧起来。其实蒋栋梁原本拨通曲汇河的电话,一是想告诉他黄伟亮要暗算他女儿的事,二是杨芝芳家被盗的事他是否知道。因为杨芝芳没有向他提到过这件事,要不是今天从公司大门进来听到这些风声,他还蒙在鼓里。然而,刚拨通电话,就听到曲汇河一桶怨气。什么?你说什么?蒋栋梁神经马上紧绷起来,你再跟我说一遍,你看见黄伟亮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曲汇河被蒋栋梁一联串的问号问得头一下炸开来。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让你进公司大门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竟然回答我,遛哒遛哒指不定可以撞见黄伟亮,敢情你们被黄伟亮收卖来一起骗我?你们这对恩爱夫妻……蒋栋梁说不下去,气喘得似乎很厉害,连电话这头的曲汇河也听到。曲汇河回答,蒋老板,我如果撞见黄伟亮,怎么会不把他抓回来给你呢?曲汇河说到这句话时,脑子里马上想到温柔曾阻止过他汇报蒋栋梁的事,难不成温柔真的与黄伟亮有不清不白,才会极力反对他这种行为?
  
  你这小子今天如果不和我说清楚,我饶不过你。蒋栋梁一边咳嗽,一边不依不饶地说。而曲汇河突然进退两难了,一只手情不自禁打了自己的嘴,心里嘀咕,我叫你嘴快,把不住门,心里再有牢骚,也不能把自己的老婆往坏的猜疑吧?
  
  你老婆与黄伟亮跑了?你想做缩头乌龟吗?蒋栋梁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男人再窝囊也不能让女人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戴。更何况你还没有调查清楚就开始下结论,你这是对谁负责?你这样的人除了能驾驶之外,还能做什么?蒋栋梁气恼地说。
  
  蒋总,我是被气糊涂才说胡话的。与你跑了一趟新疆与广西回家后,发现温柔不在家,敲了隔壁人家的门问温柔去了哪儿,可人家阴阳怪气训了我一顿,我恼火才这么回答你的。曲汇河说。
  
  嗨!正因为我考虑到你们夫妻过去长期分居带来隐患,才请她出来到我公司与你一起干,这样你们可以在工作中培养感情并可以相互关心。不过,与老婆吵架,也不至于骂老婆与别人跑了,更何况黄伟亮是什么货色?你还敢把自己的老婆与黄志亮平起平坐?虽然我与你老婆只见过一次面,但从你的故事从她的谈吐中,我能看出她比你有能耐。
  
  我老婆学历比我高!曲汇河连忙向蒋栋梁解释。
  
  肯定是的,所以我想请她出来做院长的监视。蒋栋梁说着,又仿佛想起什么,连忙问曲汇河,杨芝芳家被盗的事你知道吗?与蒋栋梁交流,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明明与你说这件事,会突然来个大转弯说到另外一件事,不了解他性格的人会跟不上他的思路。曲汇河似乎已习惯了他这种方式,在他看来这与蒋栋梁虽然不会驾车,但会指挥他驾车一样,他经常会来个急转弯驾车的动作,临时决定掉头改换前行的方向。
  
  曲汇河说,我是与你一起回上海的,再说被盗的事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总不能让大家募捐吧?蒋总,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蒋栋梁听后,“咯噔”了一下,心想,他还有必要把黄伟亮暗算蒋利的事告诉他吗?如果他还是这句“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的话,让他的面子往哪儿搁?蒋栋梁叹了一口气,自言自道,幸好在广西那些事没有如实说出来,否则说出来他不但帮不了什么,而且有可能会把此事传送出去。于是,他回敬了曲汇河,你啊,真的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家伙。然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曲汇河的电话,蒋栋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拨通了杨芝芳的手机号码,问寻了事的经过。杨芝芳接到蒋栋梁的电话,有些激动,原本有一肚子的牢骚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告诉蒋栋梁,都怪自己没脑子,出了门竟然会忘记关窗门,这是自己在引狼入室,怪不得狼来侵犯自己的家门。偷了就偷了吧,破财消灾,让偷贼去生病,换自己一个健康的身体赚更多的钱。
  
  蒋栋梁听完这些话,颇为感慨。想起把黄伟亮揽进来,自己不也是忘记关了窗门疏忽大意,才引狼入室的吗?原本想打个电话,安慰一下,结果被杨芝芳安慰。她说,蒋总,没事的,开张营业也得要买鞭炮了,现在鞭炮不用买了,用这个就来庆祝我们办公室乔迁之喜吧。蒋栋梁再也听不下去了,连忙说,杨姐,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我能好受吗?我真的欠你很多。杨芝芳说,我是你姐,什么欠不欠的?以后不准你说两家人的话。蒋栋梁点头应允,挂断杨芝芳的电话,又马上与曲汇河联系,他想告诉曲汇河杨芝芳根本不会是你所象中的人。然而,一连拨了几个号码,一直处于盲音状态,让蒋栋梁的火莫明其妙地涌上来。
  
  曲汇河手机处在关机状态中充电,自然无法接不到任何人的电话,在房间里转悠一会儿,还是觉得要出门遛哒遛哒,于是打开橱门,顺手拿出一套西装,然后翻箱倒柜想找一条匹配的领带时,无意中在抽屉的一角里发现一只毛巾鞋。这只不同寻常的毛巾鞋,让曲汇河回想起当年与温柔认识的经过。他俩是在黄山认识的,准确地说是在黄山爱情锁景区认识的。那天,曲汇河与他宝钢同事们在排云亭的爱情锁前拍照留念,其中有一位同事出了一个游戏题目,闭眼一分钟,然后睁开后,看哪位女孩子从你身边经过,便是追求的目标。大家听后纷纷赞同,按年月大小很快列出曲汇河排在第一位。正当曲汇河闭住眼的一瞬,只听到不远处有一个尖叫声。他睁眼一看,只见一位女生一脚缩在另一脚后面,不肯落地。原来是她脚上的鞋不小心一滑,滑向山涯。曲汇河连忙奔到这位女生的边上,从自己包里取出一条毛巾,很快做成一只简易的鞋子,让她套上。于是他们有了以后的故事。
  
  曲汇河穿上西装系上领带出门的时候,满脑子里还浮现当年的景色。时光就像一把无情的剪刀,在一块好好的布料上不经意地错剪一刀,好像就无法修补回来。他心里明白,自从回来以后无论他多么努力去弥补过失,但终究是一只裂痕的碗。他当然也明白蒋栋梁的用意,有时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蒋栋梁那样聪明,做院长的监视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帮自己呢?曲汇河不敢往后想,既然坐上老板的车为他驾驶,那就好好地驾驶吧。

  6
  
  温柔是接到曲汇河电话,得知他与蒋栋梁从广西飞回来的前一天,才随春秋旅游团去了普陀山。谁知,这个团队里的“驴友”,大多是成双结对的,唯独温柔和一个与名叫黄蓓蕾的女人是单枪匹马,导游很快把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安排在一个房间。
  
  刚才曲汇河打电话进来的时候,温柔正好在收拾行李,是黄蓓蕾第一时间把发出铃声的手机传递给她的。温柔说,不想接。黄蓓蕾一脸诡异的神色,问,他怎么盯得那么紧呢?他也太在乎你了。难不成半老徐娘的年龄还怕别人拐跑啊?
  
  温柔没好气地说,半老徐娘怎么啦?干嘛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生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黄蓓蕾连忙摇手,解释她不是这层意思,她说她自己与老公是“少作夫妻老作情人”,半老徐娘自然也有糟老头相伴。黄蓓蕾说结婚开头几年一直在家,等到儿子初中还没有毕业,老公下海做生意,全国各地跑,从一个月回家一次发展到几个月才回家一次。间隔最长的一次是一年之后才回家,黄蓓蕾说这样的关系已不是夫妻而是情人的关系。说到此,两眼有点湿润,微微拭擦一下,再三强调,半老徐娘并不是有意说温柔,而是在说自己。她羡慕温柔有这样关心的男人。
  
  温柔听了黄蓓蕾一堆解释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消除对黄蓓蕾不满。心想,不就是一个陌生人嘛,干嘛要火烛小心呢?于是,对黄蓓蕾后来的话,也开始渐渐愿意接话了。当黄蓓蕾说到自己当年恋爱时,温柔也提到了当年黄山爱情锁的故事,也提到了上世纪1978年,曲汇河在上海宝钢工程打下第一根钢管桩到后来宝钢武钢合并、人员分流,最后下海做钢管生意,因经营不当而倒闭。温柔始终没有提到崇明家具厂里的故事,她觉得对她来说这是一个空白,没必要与他人一起填补这一空白。
  
  电话铃声再次出现。正听得入神的黄蓓蕾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猛地打断思路,她下意识地凑近去一看,是曲汇河,于是问温柔,这次到底接不接?温柔并没有回答黄蓓蕾的问话,而是走过去,拿起手机。而对方的曲汇河好像听到了杂音声,便问温柔现在哪儿?和谁在一起?温柔原本想实事求是回答他,可一想到自己这次出行的原因,便没好气地反问他,你希望我能和谁在一起?
  
  曲汇河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黄伟亮的身影来。人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一旦脑子里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联想之后,拔也拔不去。但他这个时候还是有理智,既然打算求饶了,就不能不克制一点情绪,于是,他拍了几下脑袋,似乎要将脑袋里那些阴影拍走,然后无可奈何地向温柔求饶,老婆,我已经受不了,你在哪儿?温柔说,我出门没向你汇报,你就受不了?
  
  老婆,别与我开这种玩笑了好吗?你是知道的,男人要比女人脆弱多了。快回来吧,我有事要与你商量呢。温柔被曲汇河一口一口老婆叫着,一口一口哀求声莫明其妙给软化了。一旁的黄蓓蕾有些憋不住了,说,怎么和我那个男人一个德性呢?我俩真是有缘,碰到一起了。
  
  温柔则不屑地瞥了黄蓓蕾一眼,说,哪会是一样?他若是认准了一件事,从不会降服。而之所以能这样服软,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温柔向黄蓓蕾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一丝虚荣心的。
  
  啧啧啧,开始护短了。我又没说什么?黄蓓蕾说,有些男人就喜欢编着谎来骗我们这种弱智的女人,哪个女人愿意男人在外花天酒地不顾家的。不瞒你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想不通,可是日子久了,也就不把他当一回事了。对于他的出现或消失,黄蓓蕾就感觉象自家的门铃响了,然后去开门一样平淡。黄蓓蕾快人快语,单刀直入,不管温柔是如何的想法,她劝温柔有些事情一定要想开,想开了日子就轻松了。
  
  温柔觉得黄蓓蕾真是不可理喻,谁想不开了?我难道在你面前流露过什么,怎么话里话外句句带着刺耳的呢?真是杞人忧天。明天一旦离开普陀山,谁还认得谁?谁还能干涉谁呢?她就权当黄蓓蕾是个疯女人,暂时让陌生人胡说八道让她疯一把。温柔想到此,也没什么可与她计较的,更不在乎刚才在她面前是否透露过什么信息了。只要从现在开始把自己的嘴巴管紧就可以。谁知,黄蓓蕾慷慨地把手机号码和家住地址都告诉了温柔之后,也要温柔留下联系方式,温柔尴尬不已,却拗不过黄蓓蕾一再请求,被动地留下了手机号,然而家住地址怎么也不肯留下。黄蓓蕾则说她那个男人经常不回来,如有空,到她家来坐坐,等等这类的话。
  
  温柔心想,一旦离开普陀山之后,谁还会认识谁?交换手机号码,只是应付,谁吃饱饭没事干,串门唠叨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事呢?趁黄蓓蕾进卫生间洗澡时,温柔给曲汇河发出一条微信,实话实说了她现在的地理位置,并告诉他,回家后再说。曲汇河收到温柔的微信之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问温柔,你能否给我一段视频,好让我知道也让我放心你和谁在一起。温柔回答,和我合住一个房间里的是一个陌生女子,你说我能发视频给你吗?你如此不信我,只能说明你本人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
  
  曲汇河多想反驳温柔,可话到嘴边又找不到话了。一个不负责男人的骂名早在那个时候定下了,看样子这个骂名要背负下去,直到离开人世。然而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只是让她拍个视频给他看看而已,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上去呢?假如你真想让我拍视频,我可以拍,但侵犯别人的隐私权,你能担当这个法律责任吗?
  
  温柔正说着,黄蓓蕾换上一套白色的睡袍,从卫生间出来,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 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问温柔在和谁打电话?又问这次怎么会一个人出来旅游?温柔装作没有听见似的,挂断曲汇河的电话后,只顾打理自己的行李。黄蓓蕾觉得温柔小器透了,一点也不大方,干嘛要藏着掖着呢?她快人快语自我解释,这次我一个人出来就是老公一个月已没回家,我气不过,所以找旅行社一个人出来旅游。其实我希望找一个单身异性合并一个房。温柔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吃惊地抬头看了黄蓓蕾一眼,心想,现在的女人思想都是那么开放吗?
  
  干嘛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我就是这样想的呀!不过,与你合并一个房间也蛮不错的。黄蓓蕾擦拭完头发,一屁股坐到床上,头微微朝向温柔,继续说,不过想归想,但不一定会这样去做,最重要的是看眼缘。嗨,有时真让人不服,男人可以花天酒地,女人为什么要守住贞操?
  
  温柔并没有搭理黄蓓蕾的话,只是低头沉思,想象刚才挂断曲汇河电话后,他会在哪儿?温柔想象不出他会在哪儿?男人的话有几分能当真?所以她不去想,尤其近年来发丝间已出现几根白发后,她更说服自己不要去想没有用的事。
  
  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十三点的女人,浪荡的女人,是吗?黄蓓蕾一边将发乳拭擦在自己的发丝上,一边对温柔说。可是我想告诉你,女人的歇斯底里症状是被男人逼出来的,向来好男人会成就一个优雅的女人。温柔被黄蓓蕾这么一说,下意识地走到镜子前,检测自己的形象是否露馅了?黄蓓蕾捂着嘴笑,却笑得人仰马翻。她说,你照什么镜子呢?你怎么可能成为歇斯底里的女人呢?
  
  温柔突然感觉自己上了黄蓓蕾的当,如果不及时补救,真的要被她当笑料了,于是,索性站在镜子前,反复照着自己那张还算可以拿得出去的脸,自言自语,男人工作压力大,有时顾不上女人,其实女人也可以对自己好一点的。温柔这么说着,心里努力地想象着一个好男人的工作压力是如何之重?她在臆想的时候,似乎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这个好男人至少不应该像曲汇河那样的,斯文、温文尔雅、举止有礼雍容大度是她心目中的好男人。当黄蓓蕾再次问她怎么会一个人出来旅游时,温柔竟然脱口而出,曲汇河出差外地。
  
  其实这时候,曲汇河坐在一个小饭馆,点了几样菜之后,正准备拨打蒋栋梁的电话,他想让他来帮他分析一下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心理活动。然而,当他拨通蒋栋梁的手机号码,自己还没有开口,蒋栋梁就抢先问他,这么快找到了老婆了?老婆没让人拐跑吧?你们老夫老妻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老婆独自一人去普陀山旅游了。曲汇河呷了一口小酒,原本想问的话想说的话全抛在脑后,机械地回答了蒋栋梁的问题。
  
  原来没有被黄伟亮拐跑,哈哈,那好吧,等你们消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工资不会低。蒋栋梁一边吻着窗台上那盆红豆杉,一边心平气和地说。那盆开得正盛、碧绿的叶子、有一种欲湿杏花雨感觉的红豆杉是蒋利送的。蒋利说老爸60岁大寿马上要到了,作为女儿,送上一盆碧绿青青的红豆杉,给老爸每天吸着红豆杉的绿草气,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人人说红豆杉很难服侍,一不小心就会枯死,而蒋栋梁不这样认为,他说,不管做什么,只要上心地去做,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看着眼前活力四射的红豆杉,仿佛拦在他眼前的一道道阻碍自然消失。
  
  所以,当曲汇河打电话给他时,蒋栋梁正处在好心情时候。心情好了,说起话来的态度也不一样了。他愉悦地告诉曲汇河,温柔的工资不会低,他认为温柔是好女人,这个院长监视的位置非她莫属。作为男人,曲汇河听了蒋栋梁这么一抬举,自然得意一番。得意之余,酒量也大了一些,酒量大了以后,更加忘记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了。借着酒兴,便说,蒋总,温柔回来我就与她一起来公司找你。
  
  挂断蒋栋梁的电话之后,曲汇河机械地又将手机拨通了温柔手机号码。这个时候温柔在阳台上扭动腰枝,手机放在白色的床单上。正在试穿衣服的黄蓓蕾下意识地把目光朝白色床单上扫去,看看是否以视频的方式打过来的?而温柔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从阳台上返回进房间,望着没穿衣服的黄蓓蕾,顺口说了一句,难道怕对方以视频的方式打进来吗?
  
  那当然,前面我口无遮掩只不过在嘴上,行动上我还是一个保守派哟。黄蓓蕾一边说着,一边提醒这只电话又是她老公打来的。温柔像收到刺激似的,脸马上阴沉下来,问黄蓓蕾,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明知道是我老公打来的电话,为什么还要说行动上是一个保守派,我老公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又想偏了。黄蓓蕾觉得再这样说下去已没有意思了,拿起床上要试穿的衣服往卫生间里走。此时的温柔也没心思去接听曲汇河的电话,回了一个微信给他,不方便接听电话,然后重新回到阳台上,想想刚才回答黄蓓蕾的话怎么这样好笑。
  
  当曲汇河没能接听到温柔的电话,又把电话拨回到蒋栋梁手机上,蒋栋梁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说,我还要服侍办公室里的红豆杉,没有时间再与你绕来绕去了。挂断电话后,蒋栋梁的目光回到女儿为她买的红杉树上。这段日子他一直惦记蒋利的恋爱的情况。女儿的恋爱对象现在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关系到女儿人生安全的问题,黄伟亮的阴影时不时在他心里罩着,对未来女婿的标准也有所变化,至于经济条件已是其次。蒋栋梁一边想着,一边准备打电话给蒋利,却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蒋利又捧着一盆红杉树进来。她说,成双成对才吉利。
  
  蒋栋梁看到蒋利又捧着一盆红杉树给他,自然笑不合拢嘴,他故意问道,是不是小钱送你的?心里却在祈祷千万不要是小钱,蒋栋梁也觉得自己好笑,怀疑自己真的进入更年期,一件事怎么会到了犹豫不决的状态?然而他还是能够安慰自己,如果换了别人,也会或多或少有顾虑。近段时间,许风萍经常有事没事要找上门来,有一次竟然要和他同行去新疆考察,说新疆海拔高,像他有哮喘的人需要有人在边上照顾,反正她没事干,就让她做他的志愿者。蒋栋梁当然明白许风萍的用意,可是他会让她这番用意成功吗?孩子之间的感情轮得上他与她无端地扯上去吗?他当然谢绝了她的要求,并暗自希望蒋利也能快刀斩乱麻。
  
  蒋利看着老爸难得有这么一个好心情,不忍心去破坏,所以在蒋栋梁问起这件事的时候,给的答案也是含糊其词的。她俏皮地回答蒋栋梁,这种事就不用老爸费心了,有缘则一起,无缘则分手。外人再怎么施加力量也是无用的。
  
  蒋利和小钱从认识到恋爱,也只是短短的一年时间。他们在课堂里认识的。蒋利学的是财务管理学,管理学中有一门法律知识,是由小钱授课的。小钱是某律师事务所的一名资深律师,正巧被这个学校聘用当法律顾问。开始交往的时候,蒋利被小钱的广博的知识所吸引,后来越来越发觉他原来是一个见钱眼开把钱看得很重的人。有一次蒋利和他在小饭馆里吃饭,最后结账时,老板多收了他二元钱的一次性洁具,便与老板争得面红耳赤,使得蒋利在一旁尴尬极了,出了店门,就毫不客气地指责他,已经姓钱了,还要把钱看得这么重,干嘛?特别是上次投资闹事,蒋利觉得再与小钱恋爱下去,最后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所以,自那天起,她就与小钱的关系渐渐疏远了。
  
  今天特意把这盆红豆杉送到蒋栋梁办公室,其实也是事出有因。原来许风萍早就得知自己的儿子被蒋利甩了,很不甘心,再加上那次被蒋栋梁婉言谢绝不让她与他新疆同行,更加不甘心。当获悉蒋栋梁60岁大寿,她送上一盆名贵的红豆杉,亲自送到蒋利的手中,并附带一句话,说郁向阳是个两面三刀的人,要她和蒋老板小心她的行为。蒋利是接受过郁向阳的帮助的,并认为欠下过她的一份人情,在这个档口蒋利怎么会去听许风萍的这句话呢?不过,再怎么说,人家亲自送来为老爸过生日的礼物,出于礼貌也要应付一下。但是没过几日小钱得知这一情况,马上来找蒋利,说这盆红豆杉很名贵,报出价钱同时顺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发票,气得蒋利二话没说,便掏出钱扔给小钱。小钱说他不是这个意思。蒋利说不是这个意思,已经是这个意思了。打那以后她暗暗发誓,托人非要买到正宗的红杉树不可。
  
  蒋栋梁一点也不知情,但是望着眼前女儿又送来一盆红杉树,不由自主地欢喜与激动起来,一激动便夸女儿说话有道理,也不去追问其中的缘由了。他心里始终有过一个想法,以小钱的性格与为人,是不可能保护好女儿的,换言之,黄伟亮对付小钱这类人是绰绰有余。然而,他不能把真相告诉给女儿听,只能回答说两个人在一起确实是靠缘分,同时又问她的妈的态度是怎样的?
  
  老妈的态度应该与老爸是一致的。爸,你什么时候能与老妈复婚啊?温柔撒娇地将手摁住蒋栋梁的肩,说,老妈是爱着老爸的,你们不复婚,难道我结婚时要办两次喜酒吗?人力财力都浪费,合算吗?
  
  你怎么不开哪壶提哪壶?我说你恋爱的事,怎么说着说着说到你妈和我身上呢?蒋栋梁不耐烦地让蒋利快滚一边去,蒋利不肯。蒋栋梁没好气地说,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爱的责任是什么,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如果你决定要与小钱断绝关系,就要断得清清楚楚,不要藕断丝连。
  
  当然!我看不起他,把芝麻看成大西瓜,这种男人我怎么能看上?我才不会为了离婚去结婚。蒋利说着,把刚送来的一盆红杉树推移到另一盆边上,紧接着说,这两盆红杉树是我为老爸生日买的,不会为了离婚而去结婚?在这个世界上,谁有先见之明呢?是现在年轻人的思想新颖,还是自己已落后于时代的步伐?如果在万般无奈下,谁愿意结婚后就准备要离婚的呢?他觉得自己的步伐并没有偏离轨迹。
  
  是晚,蒋栋梁打电话给曲汇河,问他是否与温柔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曲汇河正好把温柔接回家里,气还没有喘一口。其实,在接温柔回家的途中,他俩之间就断断续续地交流了各自的思想与见解,不外乎今后的生活与工作。温柔也向曲汇河表态,她这次单独出行原因不想多提,只是希望彼此不要为了工作而影响生活。工作是为了生活,但不是破坏生活,她更希望出租车开到家门口,然后到了家后,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曲汇河表示支持。然而,当蒋栋梁一个电话,曲汇河又似乎忘记了什么,喘了一口气,便连忙把手机交给身边的温柔,说,老婆,还是你直接与我的老板沟通吧!
  
  什么事?要我答应你们去做奸细吗?温柔一边在整理刚回家的行李,一边心不在焉地问。这一问让曲汇河目瞪口呆,她怎么说成做奸细?后来想一想院长的监视不就是奸细嘛。电话那头的蒋栋梁好像也听到了温柔说话的声音,连忙对着手机话筒说,曲汇河,向你老婆解释,不是奸细,是院长监视。
  
  是啊,可我正纳闷着,她刚回来,我还没有来得及与她说这件事呢,她就知道她要去……没有等曲汇河说完,温柔便接上去说,要我去朝阳养老院做奸细,你们公司那个叫郁向阳上次来我家对我说的,她说做奸细没有好下场。
  
  曲汇河连忙挂断电话不再让蒋栋梁听下去,他猜测那个郁向阳肯定是在他与蒋栋梁去新疆与广西那段时间来找过温柔。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他得理理思路,然后再与蒋栋梁沟通。
  
  郁向阳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又怎么知道蒋栋梁要派温柔去朝阳养老院做院长监视?若不是蒋栋梁直接告诉她,还会有谁?曲汇河觉得做一件事没必要弄得这么复杂。难道蒋栋梁不知道郁向阳的名字已经在罢黜他的协议上留下的笔迹吗?他搞不懂无论是蒋栋梁还是郁向阳他们究意在想干什么?他抬起头,朝温柔看了看,问,老婆,你怎么想?
  
  温柔正想说什么,蒋栋梁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埋怨曲汇河为什么要挂断他的电话?他说,刚才我听到你老婆说郁向阳的名字。我告诉你,罢黜的协议上有她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她是被黄伟亮逼的,我怎么会去计较为我做事的女人呢?
  
  我愿意去做院长的监视,试试在私营单位干活和事业单位或者国企到底有什么区别?温柔抢过曲汇河的手机,说。曲汇河吃惊地看着温柔的一举一措,横竖感觉到他自从回家之后她的种种变化。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彩旗飘飘”的时候是什么才使“红旗”更加艳丽了呢?
  
  那天与温柔在床上折腾之后,曲汇河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以往与任何一个女人做爱之后都会很快睡去,今天,温柔像在他身上依附了魔法,让他始终处在兴奋状态中。曲汇河索性坐起来,点燃一支烟,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思绪也在火星的闪动中飘飞。
  
  曲汇河清楚记得他离家去崇明家具厂前一天的情景。那一天夜晚,曲汇河渴望能与温柔做爱,觉得明天一分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团圆。尽管温柔说又不是去西北利亚打仗,只不过是去崇明,若想她也可以随时回家,但是她还是脱去衣服与他上床。谁知内裤沾满了暗红血迹,温柔知道自己来例假了。屈指数着日子,她恍然感觉到是该来的日子。充满渴望的曲汇河突然像蔫了的茄子似的,从温柔的身上下来,两眼望着天花板,很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温柔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看到曲汇河这副模样,便说,其实做爱与我们平时在工作上遇到困难一样,只要耐心开动脑子,都有解决的方案,这世界上方法永远比困难多,干嘛一遇到困难就息气呢?温柔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曲汇河欲望的区域。曲汇河被温柔素手轻揉之后,重新燃起了欲望后而使男人达到一种快感。
  
  曲汇河望着熟睡的温柔,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是否情愿,生活总催促我们迈步向前,他知道自己是亏欠温柔,所以老天要罚他,罚他回家重新认识与他一辈子夫妻的温柔。“试试在私营单位干活与众不同的区别”,曲汇河重新掂起温柔这句话,总感觉份量不轻,她究竟想干什么?难不成要辞退文化馆工作,一门心思来捧一份泥饭碗?想当年他下岗是时代的需要,像他这样一批人是在改革的浪潮中前行的,是被迫的是万不得已的,根本来不及思考,更不要说分析其中的区别了。温柔曾经与他说起过在文化馆工作,做一份自己喜欢的事,图个安稳。难道她现在不需要这个安稳了吗?
  
  怎么在房间里抽烟?温柔说着梦话,那种语调口吻就像来自于一位上级对下级的口吻,他真真切切地觉得温柔变了。他马上熄灭烟头,起身特意到卫生间重新漱了口,然后回到被窝。
  
  次日一早,曲汇河去买早点心的时候忘记把随身带手机,蒋栋梁连续打了几个之后,温柔猜测肯定有急事,要不然不会连续拨打他的手机。于是,破例接听了曲汇河的手机。当蒋栋梁听到是温柔的声音,也没有拒绝,而是说,你接听也好,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当真?你真的愿意进朝阳养老院当院长的监理?温柔笑着反问蒋栋梁,我是一个开玩笑的人吗?刚说完这句话,曲汇河手拿早点进家门,看到温柔拿着他的手机在通话,便半开玩笑地问,趁我不在,借我的手机与谁聊天呢?
  
  温柔把手机递给曲汇河,问,我能背着你跟谁聊天呢?自己做贼还怕别人做贼。曲汇河接过温柔的手机,一看是蒋栋梁打来的,便知道蒋栋梁又为温柔是否去养老院当院长的监理而来,便顺口回答,既然答应了,肯定不会违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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