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的历史厚度【原创】

2017-7-7 16:18  |  作者:路军  |  来源:上海文艺网

  

 
  一座山是有历史厚度的,辽河源头的马盂山(光秃山)也如此。

  当我的目光伸向遥远的冀北,我相信那绵延不绝的山山岭岭间蔓延着历史的符号,草丛中的碎石,树林间额落叶,山涧流淌的小溪水,那一束束淡雅芬芳的山花,天空中舒展自如的白云,盘旋灵动的鸟雀,一切的一切都藏着历史的因子,就像一滴水汇成大河,草木葳蕤的马盂山堆积了太多的历史厚度。

  我曾经一次次试图寻找关于马盂山的最早的历史记载,但就像晨曦在浓雾中包裹,很难清晰地看到遥远的地方屹立千年的影像。我从散散乱乱的历史碎片中一遍遍的解读,一次次的审视,一次次的遥想,也一次次的兴奋不已。

  人类与山的关系就像鸟雀与树林的关系。当纷扰少而又少时,鸟雀在山林中的生活不乏安静和平和。古老的《禹贡》将我国分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在一张清晰的禹贡九州图上,没有马盂山的影子,它隐没在冀州的边缘。夏时代,当大禹在中原治水劳累奔波时,马盂山似乎陷入了一时的沉寂。如果以此认为马盂山那时候处于蒙昧时代,远离中原的黄河文明之外似乎也不算错。毕竟,那繁茂遮天的树林中只有云雀的和鸣和流水的淙淙,虎啸狮吼撕裂厚厚的云层,颤抖的山岭涂抹一层层的斑斓油彩。在幽深的森林中似乎没有人听见先民的脚步声。这是很多人,包括我在内的一种浅性的认知。

  可是,历史老人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颠覆你的无知和固执。

  历史常常会凌空一剑,在一个阳光温暖的早晨划破天宇,瞬间的光辉耀眼夺目,令人惊奇。

  当时空抵达1921年,一个叫鸟居龙藏的日本考古学家来到了老哈河等流域,他的眼神在历史的隧道中穿行,像泥土层中一条寻找光亮的踽踽独行的蚯蚓。但他的双眼落在萋萋荒草中的一枚枚形状各异的古老陶片,那一瞬间,好像暗夜行走疲惫的信徒忽然发现远方的一盏灯火,他慌忙从地上捡拾起一枚枚古老陶器碎片,细细打量,凝神思考,混乱的思绪好像蜘蛛网一般的缠绕心头,他慢慢梳理,冷静的钩沉,从此,冰山一角被掀开了,马盂山从遥远的历史深处渐渐地走出,凭借它身上延伸的血脉----老哈河,与辉煌的红山文化紧紧相牵。从厚厚的地层中挖掘出土的美轮美奂的玉器,装饰各种花纹如涡纹、鳞形纹的彩陶,斑驳的坩埚冶铜残片,红山文化将中华文明向前推进到了一千多年。足以与黄河文明相媲美甚至更为骄傲与自信。

  在一张红山文化的标识图上,那一面面象征红山文化遗存的三角形状的旗帜在老哈河等流域散乱摆开,离马盂山多么的切近,像匍匐的圣徒面向马盂山的巍巍山岭。大禹及他以后的子孙谁能想到,当他们在黄河流域专注于治理洪水,浇筑九鼎,耕种米粟,冶炼陶瓷,纺织酿造等等文明活动,洒下滴滴智慧汗水的时刻,比他们早一千余年的北国漫漫山野之中,曾经有过一群先民在埋头烧陶,一遍遍仔仔细细打磨龙形的玉器,青铜炉火映红了黑漆漆的夜空,那是一束灼灼闪耀的文明之火。那一刻,遥远的马盂山并不平静,丁丁的伐木声随风沉落,一截截圆木在滚动的老哈河上漂浮,文明之火闪耀了两千年之久。马盂山的面庞一定是激动的,自豪的。那炫耀的表情是对文明的渴望和憧憬。

  这样看来,至少远在五六千年前,马盂山就属于东至西辽河流域,西至、南至燕山流域的红山文化的广大区域,就已经洒落着农耕文明的种子,虽然远离中心,细细零零,文明的辐射力量有限,但就像一枚石子投入绿湖,那圈圈的的水波一定会从落点像四处荡漾,即使如何的微小,也会波及岸边,给予那些渴望生长的小草、绿树以不尽的营养。

  自然永远令人敬畏和膜拜,红山文化浸润在温暖的太阳下,充沛的降水中,在北方丘陵和山地中繁荣,马盂山古树参天,虎豹出没,先民的青铜箭镞寒光在树影间时隐时现,山麓中的片片谷地剜出了一个个圆坑,一粒粒种子落下,发芽滋长,在夏日的火热胸膛拔节,婷婷身影下的先民期望落叶铺地的声音。

  渔猎和农耕错杂的生活足迹在历史的星空中回响,那微弱的声音一层层的叠加,与飘转的树叶声沉落,沉入地层-----文化累计的地层。

  在公元3500年前左右,马盂山进入了一个历史拐点。老哈河等流域发达的古文化催生着人口的数量,也过度地攫取着自然的恩惠,自然就像一位魔幻大师,她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似乎在向人类表明一种意志:任何一种文化如果以牺牲自然生态为代价,总会受到惩罚。

  马盂山高耸的双肩似乎已经感受到来自宇宙高空的阵阵寒流。遮天蔽日的古柏慢慢萎缩,星罗棋布的湖泊慢慢消逝,终于在一个春天迟迟来到的时候,马盂山长出了大片的草场,曾经在向阳的山坡洒落的点点滴滴的农耕文化幼苗还没有挽起手来,就在一阵阵马马踏銮铃声中倒下、沉寂,枯死。

  此后,山戎、奚族等游牧民族成为这一片区域的主宰。狩猎的青铜箭矢在马盂山蓊蓊郁郁的林间像影子一样穿梭,白桦树皮上刻画着麋鹿、野猪、野兔、狐狸等符号。伤心的泪水,愉悦的汗珠、不解的眼神,期望的心情一同延伸在歪歪斜斜的影线条中。

  游牧民族血液中天生生长着勇武和杀戮的因子。他们不缺勇武和蛮力,不缺速度和激情,但如果猎杀的禽兽,放牧的牛羊难以填饱膨胀的胃口时,那血红的眼睛就会向南方平畴原野盯去。马盂山苍苍茫茫的草原和林海中

  当我翻看这一页页历史时,我的眼前浮现最多的就是战乱,征伐,杀戮,野蛮,争夺等等词语,历史记载,山戎和随后兴起的奚族等民族,渐渐成为马盂山的主宰,民族碰撞的火花在历史的夜空中闪闪烁烁。

  此时的山戎处于青铜时代,“以射禽兽猎物为食,其猎皮为衣,人习战以侵伐”。他们常常南侵,掠夺财富,疾驰如飞的战马摧折了绿色田野上的谷粟,如雨般的青铜箭矢射穿了村落的屋脊。于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在燕国的一再请求下,决定要给山戎一点颜色看看了。齐燕联军的锋利铁戟刺向北国的天空,在与手握青铜的山戎步骑征伐中占得先机。山戎被逼无奈,只得施展雕虫小技---诱敌深入。不可一世的齐桓公亲率虎狼之师从平野踏向山谷,剽悍的骑兵席卷满天烟尘,与马盂山擦肩而过,北去大漠,马盂山瞪大了双眼,困惑,不解,痛心,失望,心弦如老哈河水在狂风中不停地颤抖。当齐桓公深陷包围,一匹老马以无声的语言和脚步挽救了齐桓公的命运,此后,“老马识途”的故事在此地广为流传,这一次败绩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山戎在这一片区域开始走向穷途末路。

  这一次山戎的诱敌不仅仅是灾难性的,此后,燕齐一次次的北上讨伐,鼙鼓声声惊天地,青铜与铁器激烈碰撞,滚滚狼烟弥漫马盂山的上空,不经意间也一路路洒下了中原文明的零散种子,青铜时代落幕了,铁器时代来到了北国,来到了马盂山区域。

  就像一个襁褓中出生的婴孩,他的视线所及不过穿不过山岭,等到他慢慢地长大,有了力气,就可以舞动身姿,在北国的天空下垒砌出一座座火光映月的铁炉,那璀璨的流动铁水映红了一个个强壮汉子的粗犷脸庞,骄傲的深情闪耀在马盂山的山山岭岭之间。

  我想,擅长伐木制车的山戎民族臣服于燕齐时,那圆圆的木轮上慢慢开始了铁皮的包裹,碾压出文明的厚度与长度,群山环抱的山岭间上开垦出大如平畴,小如弯月的田地,锋利的铁犁划破黑色的泥土脊背,如一道道骄傲的诗行,一颗颗黍粟如跳动的音符滚落,在春风的柔软摩挲中发芽滋长,成熟的黍粟在向脚下这片肥沃的土地顶礼膜拜,谦恭的身影在文明的曙光中格外清晰。

  马盂山幽幽深深的森林和滚滚炉火冷却的铁水融合在一起,文明的融合就像南来北往的劲风,在季节的变化中结出智慧的果实。

  作者简介:路军,笔名飘飞,飘飞的岁月,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民俗文化协会会员,平泉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在《中国文化报》《散文选刊》《延河》《北方作家》《岁月》《青海湖》《当代人》《当代小说》《辽河》《青年文摘》《格言》《文苑》《做人与处世》等报刊发表。作品获河北省第七届散文名作奖一等奖等奖项,有多篇作品入选《散文里的中国》《精短散文》《部落格·心灵牧场》等散文集。散文集《光和影在歌唱》将要出版。

  2012--2017年度《格言》杂志社签约作者。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中国书籍出版社主编:毕凌锋】



注:本网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凡本网转载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资料,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
0

扫一扫上 海文艺网

扫一扫 上海文艺网微信

上海文艺网客户端
上海文艺网手机
文艺电台客户端下载
责任编辑:沈彤
电话:021-61318509
邮箱:bjb@shwyw.com
广告投放联系方式:021-61318509 邮编:201602 上海文艺网总部
COPYRIGHT 2012-2020 上海文艺网版权所有,未经授权禁止复制或建立镜像。严禁一切有损本网站合法利益的行为, 所有用稿为公益交流。请严格遵守互联网络法制和法规、转载稿件如有异议立即删除。
地址:上海市松江区乐都路358号云间大厦15楼1503室 版权所有 沪ICP备13019820号-1 沪ICP备13019820号-5 工商电子营业执照 20160406145114127 沪公网安备 3101170200544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