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不去辩解【原创】

2017-7-3 16:55  |  作者:戴俊马  |  来源:上海文艺网

  

  很早就发现爷爷和奶奶家族的人关系不顺,经常有一股仇视的目光在爷爷身边游弋。奶奶似乎对爷爷也心存着怨恨,时不时的暴发一通,弄得家里常常硝烟不断。那时候我年龄小,虽然对家中的不正常现象非常反感,但也没有太在意。有一年,党中央为地主、富农分子摘掉政治帽子,其子女在政治上与工农子女一视同仁了。这之后,奶奶家族的人公开找爷爷“算帐”的次数增多了,两家的“是非”一直不断,“战火”纷飞。从他们那你来我往的舌战中,我渐渐看出了端倪,原来奶奶家族的人都在记恨爷爷在解放初期的土改运动中把奶奶的父亲(即爷爷的岳父)给“斗”死了。

  奶奶家以前是个大地主,在我们那儿势力很大,占有很多的田地。家乡解放时,奶奶的父亲受到了批斗。爷爷作为大地主的女婿,表示了和地主阶级划清界限的决心。同时,在批斗地主的大会上,特别是在批斗他岳父的大会上,表现积极,有时亲自批斗岳父,以至于将其折磨致死。奶奶以为爷爷这样做是无情的,奶奶家族的人以为爷爷这样做是无义的。对于这样一个既无情又无义的人,他们一家人羞于与其为亲。

  这些都是我听来的,事实是否果真如此我也不太清楚。我曾试图从父母那儿找到答案,可他们当时都很小,也不太知道事实的真相。我也曾想向爷爷征询过答案,可爷爷一听到这件事就来气:“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没有做亏心事,谁也不怕,谁爱怎么的就怎么的!”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当然也是个模糊的态度。这样,这件事我就一直没有弄清楚,以至于后来离开家乡时,还是“悬”在心中。

  2005年3月,87岁高龄的爷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前他对我说:“我要去见你奶奶了--她记恨了我一辈子,也是误解了我一辈子,这下我可以去跟她解释解释了。”爷爷跟我说,奶奶及其家族的人都是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是的,你奶奶的父亲是被批斗死的,死前我也曾批斗过他,但我斗他是为了让他活着,是在救他,如果不是我在斗他,他早就死了……别人打他是真打呀,我看别人把他打得很‘暴力’,特别看不下去,很心疼,可在那个年月,谁敢公开站出来保护地主?没办法,我只好以亲自‘上阵’的方式来救他。我打他是假打,下手轻呐。后来有人看穿了这一点,还揭发了我,领导就不再让我参加批斗了……你奶奶她们一家人就是不理解我呀,不谅解我呀,这一辈子跟我闹的,哎!”爷爷说:“我干么要去整他呢?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岳父,对我也很好,我没有任何理由啊!如果我无辜地去整他,我还有人性么?!”

  爷爷小时候父母双亡,是在其舅舅家长大的。后来经别人介绍到奶奶家做长工,由于爷爷勤劳肯干,为人踏实,二十多岁上被奶奶的父亲纳赘为婿。由于奶奶的父亲的偏爱,爷爷在奶奶家受到了充分的尊重,没有任何人因为爷爷出身长工而下眼看他。奶奶更是没有瞧不起爷爷,一门心思跟着爷爷过日子。若不是后来解放了,搞土改运动,整死了奶奶的父亲,爷爷在奶奶家族中肯定是个很受抬爱的人。

  “你怎么一直都不解释呢?”我问爷爷。

  “辩解?有用么?对于受伤的一方来说,有时候辩解不一定比不辩解更让他们好受。”看来爷爷还是在为奶奶家族的人着想。

  “我说的是解释,解释没有诡辩的成份,只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哎,那又有什么用!”

  “至少奶奶可能会谅解你。”

  “她?哎--或许吧!”看来,爷爷对奶奶的原谅没抱什么希望。

  奶奶比爷爷早去逝五年,去逝前爷爷没能跟奶奶解释清楚这件事。或许这也就成了奶奶终生的遗恨。

  我不赞成爷爷不解释的做法。有时候解释总比不解释要好,至少有人会从你的解释中听出是非曲直来,进而理解你,原谅你。这种解释哪怕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但也要解释下去,否则,委屈一直藏在心里,自己扛着,总是太累太累,还可能因此让受伤的或误解的亲人不能释怀,抱恨终生!

  爷爷去逝后,我把爷爷告诉我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奶奶家族的人们听,他们大都不相信:“这个老爷子,死了还想把自己‘描抹’一番!”听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咋就那么固执地把爷爷当作凶手来看待呢?咋就不仔细地去斟酌斟酌爷爷话的真假呢?看来,爷爷在世时不愿费口舌去解释,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世上的事有时候不说清楚比试图想说清楚要省事得多!

  反正我相信爷爷的话,他不可能有意去把自己的岳父整死。一方面,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没有那样做的理由。爷爷一直都对岳父心存感激,总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是岳父给的,若不是岳父偏爱有加,穷困潦倒的他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说不定连生存都很困难,别说还成家生子了。另一方面,他也不是那种没有良知的人。见风使舵,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不是爷爷的为人,若爷爷是个为人不善的人,当初奶奶的父亲怎么会把奶奶许配给他呢?我相信奶奶父亲当初的眼力,更相信爷爷的人品!

  作者介绍:戴俊马,男,60年代生,河南省固始县人,现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辽源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辽源市诗歌学会常务理事,网名“江淮翠竹”,也曾用笔名“戴骏马”发表过作品,出版过诗文集《模糊不了的情景》、诗集《天堂鸟》、《站立的黄金》等。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 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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