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一直在担心，窗前的那棵接近衰老的泡桐树，它的命运，会不会躲过这场浩劫呢？
刚过2005农历春节，我们工作人员就按年前计划，赶在夏季洪水之前，淘汰一批老树，枯树。而春节这段时间，正是树末发芽水份枯干的划树时节。在安排这顶工作时，我就对负责砍伐树木的人说，办公室窗前的这棵泡桐树，虽然有点老迈，有点龙钟，但能留还是尽可能留着。可能，我的这话，没有交代清楚。或者，内心的迷惑，犹豫，矛盾没法跟他们交代。所以这个交代，是含糊不清的。但我当真正面对这棵被划倒在地的树，我的心情还是沉重，也不好多说什么，在那儿站了好大一会。看到那遍体鳞伤，皲裂沧桑的倒在地上的老树干。我更多的，也只有沉默。窗前的那棵泡桐树，我们相互对视和关注，有六个春秋了。企业破产改组后，我们一家公司被分成三家，原来的后勤单位，把水，电，气，闭路电视管理，都分离出去，只留下现在的物业性质的小公司了。其它几个负责人，都安排得很好。只我一人还留在原地，没有变化。曾经一度，还成空档，没有主管部门。但三千余户住户的吃喝拉睡，并不是一件小事，我默默地接下了这份工作。那时心情的彷徨和矛盾，是可想而知的。后来，有了主管部门，但许多具体的工作，还得自己去考虑到。加之刚刚组建，困难重重。我便不愿在原来的办公室呆。那儿有点阴深，幽暗，是原来的经理室。便搬到现在靠公路边的办公室。因此，我每天上班，就会面对这株高大茂盛的泡桐树。我所经历的一切，泡桐树都会默默看到眼里。其中的艰辛，我相信，泡桐树比我更明白。因为，有许多事，我不愿意去提起，去记忆。难道，泡桐树，也会忘了吗？
泡桐树，是一棵个性分明、质朴憨厚的树种。春天，所有的树叶，都在发芽，催生一片生机，一片绿意，她却象沉浸于睡梦之中，不愿苏醒。桃花白了，杏花红了，李花谢了。河边的水草，早已齐刷刷绿茵茵的，绿油儿似的冒出来，一天
一个变化，铺得绿地毯似的。公路边的泡桐树，这才伸过懒腰，开始一点点地发出新芽，一点点地长出手掌般大小的叶片，再一点点地长到夏季，那手掌般的叶片，就成为一柄小蒲扇了。深深地，浓浓地，把公路两旁，遮掩得密密实实，爽爽朗朗。这就在炎夏，送给所有过路的行人，一个可以憩息，可以乘凉的路荫。
她把自己最富年华，最具青春，最具活力的时光，送给了最需要浓荫最需要清凉的路人，也构成一个人，一个人生中的精彩。而此时，那些幸福的花儿，青绿的草坪，却早已气息淹淹，垂头丧气，没有了那春的活跃与欢欣了。泡桐树叶，一直到秋尽冬来，才开始落叶。大片大片的落叶，轻拂过你的身边，或缓落于你的头顶，覆没在你的足下，让你看到人生的另一种辉煌之后的黯淡，平添许多感悟和收获。而给我带来莫大欣慰的，正是那浓密的宽大的泡桐叶。她的叶，因为其宽大与茂密，所以在风里，显得格外的整齐与和谐，格外的团结与互助，这是其它叶片，所不具有的。它能抵蔚风雨的侵袭，能遮蔽日光的暴晒。无论多大多烈的日光和风雨，只要你站进树荫，就会安然无恙。这在夏天的暴雨和炎夏，是常见的一道风景。叶片，还能在微风中，发出琴韵般的乐音；能在明月夜，给奔忙中行进的夜归人，一份依赖和信心。我常常对着那巨伞似的树冠，蒲扇般的绿叶，发生联想。当我疲惫的时候，望望她；当我失意的时候，望望她，当我快乐的时候，望望她，当我压抑的时候，望望她。觉得她是那样的平和，安详，亲切，自然。如我的母亲和父亲，我的妻子，我的兄弟。全身心地，快乐着我的快乐，欣
悦着我的欣悦。就这样，我们六年来，朝会晚离，脉脉注视。风雨中相依相偎；烈日里彼此安慰。然而，今天，她却倒在我身边人的斧下，我却没有制止。我想，她一定会埋怨我吧。我之犹豫和矛盾，又是什么呢？因为这棵树，距离我的窗前太近，因为她的高大，几乎把窗掩完。我在办公室看书，就感觉得光线的黯然，感觉到心灵的压抑，感觉到视线的低迷。更因为她的年轮真的老了，枝条萎靡，枝柯纵横，断枝时时掉落，擦伤行人。更有倾倒整过树干的危险。到时有谁能承担责任呢？我默默地站在被划倒在地的泡桐树旁，看着她一身疤痕，满体创口，真的不知要说什么了。其实，人到中年的爱情，跟这株泡桐树，很有点相似。曾经热恋过，曾经相爱过，抚儿育女，共筑爱巢，含辛茹苦，多不容易。人到中年，却彼此都显得身心疲惫，彼此埋怨暗生，如果缺乏沟通，缺乏信任，缺乏了解，总有一天，就会成为一株泡桐树，站在另一株被划倒的泡桐树旁边。伤感不已，忧郁不已，而无法制止。而来不及制止。
作者介绍：松林湾：笔名，四川乐至人，本名王昌东，现为四川宜宾一企业员工，先后有作品入选《诗刊2013年度诗选》、《2007诗歌年鉴》(杨克主编)、《中国当代青年诗选》等，先后在《诗刊》、《四川日报》、《诗歌月报》、《绿风》等杂志有多首诗作发表。1995年，被纽约中华诗歌联谊会重点推荐，发表古诗词36首于美中文期刊《时代周刊》，深受华人华侨喜爱，因此在海外有一定影响。.
【本文入选2015年中国散文佳作精选集 中国书籍出版社 主编：毕凌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