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上海

2020-6-16 08:56  |  作者:蒋兴强  |  来源:上海文艺网

  老伴从小爱看书,特别是这10多年,一有闲暇就捧着本小说、散文,还总是爱斜斜地把一双秀脚跷在椅手上,那份宁静,悠闲,差点把我羡慕死了——整整一面墙那么大个书柜,里面的经典和案头的几百本杂志,都被她读得一本不剩。儿子称她“书库”,我则喊她“老伴”。幸好,这次旅行有她同行,才写出这些放飞心情的文字。——题记
  
  打小就听说上海一带的男人怕老婆,渐渐地还知道黄浦江的烟雨、上海滩的灯光、十六里铺的旗袍,说那里满街的洋货洋人,还有一个别名“十里洋场”。从那以后,我就在想,若去了上海,得到外滩转转,听听海关的钟声;再去陆家嘴,登上东方明珠,看看世间的繁华,静静地想想心事……
  

哄着老伴旅游去
  
  谁知,年轻时,约爱人出去见见世面,她说“那是游手好闲”;中年时,跟她商量去南边走走,她说“孩子还没成家呢”;去年双节,我说老伴,咱们去上海玩几天吧,她怪怪地盯我一眼,“要去你去!”
  
  机会终于来临。上海举办“第二届中国散文佳作评奖”活动,作为特等奖获得者,有幸在邀请之列。尽管这理由十二分的光明,但若是直接叫她随行,肯定又会被一口回绝。那天上午,见她心情朗亮,我像刚收到快递一样,把邀请函向她面前一放,“你看,这一耽搁就要三四天,我看,还是放弃了好!”谁知,她冷冷地瞄了我一眼,低下头一字一句读完,说:“机会难得,去吧!”我假装犹豫,“那——你这‘书库’兼‘书记’作陪,免得你疑神疑鬼,我说不清!”她把信函还给我,不慌不忙道,“一个老妈子跟你们大作家一起去,不嫌丢你人啊?”“丢啥人,那几天刚好两个小孙放假。你再不去,到时走不动了,连上海都没去过,后悔都来不及!”老伴才松了口,“看两眼又不能当饭吃,还有娃儿正学着驾驶,忙不过来呢!”
  
  我一听,立马掏出手机。电话打过去,小两口正在电脑跟前。他俩知道,老太婆晕车,平时在本城,她宁愿走半小时的路,也不坐几分钟的出租。
  
  要她出远门,难!
  
  小两口一查机票,原本要一千多的打折下来才300多元,当即就跟我们订了去上海的航班。老伴一听,目光才离开捧着的那本《百年孤独》,白了我一眼。那目光我熟悉,是无奈,还有嗔怪。
  
  出行那天,一直灰蒙蒙的蓉城,竟然射下几缕阳光。大儿早早就起床,准备开车送我们去机场,儿媳也把两个孩子穿戴得整整齐齐,让一家大小为我们送行,还把一个装有1万元的红包塞给婆婆,说妈妈这些年给他们煮饭带两个孩子,爸爸工资也不高,二位老人这次出去想吃啥就吃啥,多走几个地方,若钱不够,他们再打过来。儿媳和两个孩子把我们送到车库,俩孙竟有些依依不舍。大孙女挥手说“再见”有些勉为其难,小孙子瘪起嘴巴问:“钵钵,您,好,好久回来?”眼水都在眼里打旋。听我们说要买好多好多玩具回来,两个孩子才笑了。
  
  已过而立的大儿,明明知道我经常外出,乘船赶车坐飞机见多识广,他还是一边开着车,一边千叮万嘱:“一会安检,你们装衣物电脑书籍相机那两个包,干脆办随机托运,反正不要钱;爸爸爱喝水,安检前就多喝点,飞机上只准带空杯子,口渴了空姐要发饮料;妈爱晕车晕船,刚才给那药别忘了吃,爸一路上多操点心;凡是开旅游公司的都是为赚钱,那饭菜吃不惯不要责难人家,见了好吃的多买些备着,饿了就吃,别心痛几个钱……”
  

被“关照”与“初见”上海
  
  老伴乘飞机,是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我自以为熟门熟路地领着老伴过安检、办托运。哪知签票时,老伴却对签票员说,老头子病了刚好,请美女关照一下,给安排在临窗靠前。我暗暗一惊,老伴没坐过飞机,她咋知道这些门道的呢?心头正疑惑着,马不停蹄往候机大厅赶,老伴见旁边有家早点店又停下问,“你不是喜欢喝咖啡吗,那里还有面包。”我一看时间,还有20分钟才登机,就坐了下来,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要‘临窗靠前’的呢?”“我没有坐过飞机就不会百度,就不知道问你那当机长的外侄女婿?亏你还博客、QQ开着哟!”“那这吃饭登机的时间,你又是怎么知道‘来得及’的?”“亏你还是记者呢,你没看看票上,起飞前15分钟才停止检票?”老伴这样一说,我才意识到出行前,她已做了不少功课。看来带这个“伴”,还“物”有所值!
  
  上了飞机一对号,那签票员还真给予了关照,把第三排安排给了我们——既无后边的噪音,又无第一二排面壁的压抑。老伴让我靠窗,我说:“靠窗我坐过几次,中间和边上差不多,你没看过下面的景色你坐吧!”老伴一听也没客气,我就紧挨她坐下。不待空姐提醒,她给孩子发了条“已上机”的短信,就关掉了手机。随着发动机声响起,飞机开始了滑行。当那轻响声变成“隆隆”轰鸣,机头便渐渐抬起,一栋栋楼房、一条条水泥公路、一个个乡村或一座座桥梁、山丘纷纷从脚下闪过;飞机在继续爬升,地上的大山变成了一个个小山峁、河流宛如一根根飘飞的绸带。只几分钟,飞机就进入一团团一簇簇的白云里;一会飞机下面又变成一片闪金烁银的云海,恰似波涛万顷的海洋;一会四周又空旷、辽阔,一眼望不到边,只有零星的几朵白云。
  
  原以为老伴对这些景色,会惊喜赞叹。谁知,她早已微闭双目处于半睡状态。我碰碰她胳膊,“你看你看,外边多美!”她只瞥了眼,又颌上眼帘,说晃眼睛,想休息。不知是真晃眼睛,还是她胆小,联想到这些年一系列空难而怕看窗外。这时,两个戴红帽着红色短袖短裙的空姐在前面提示,准备给大家提供早点和饮料。见她们靓丽,阳光,身高脸形相近,连接咖啡倒牛奶给面包的手势、节奏都出人意料的规范,随手就拍下了这一刻。一位空姐优雅大方地摆摆手,说请不要拍照,这是他们的正常工作。空姐到了跟前,我们除要了面包外,老伴还要了杯牛奶,我要的杯咖啡。早点一吃,飞机上的大多乘客和我们一样都在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当广播提示“飞机已进入上海上空,马上将降落虹桥机场”时,才发现原来的万里云海,竟现出模糊的小村庄,上海的地貌地物,与其他城市相比,竟形成极大的反差:一块块院落,明显比北京布局小巧、比重庆稀疏、比成都有序;除极个别外,建筑物呈一色的酱红,流溢着一泓古香古气,没有四川、河南、河北、贵州影响视觉美的杂乱;一条逶迤而去的黄浦江,一下把陆家嘴建筑群的时尚与外滩以中西互补的古朴鲜明地一分为二;前者那华丽的群落中,有二三高楼没入云里,而后者则大多是20世纪四十、五十年代以前的低矮楼塔……
  
  那,近距离的上海和旧时的一些遗址又是个啥样呢?
  
  下了飞机,领上行李,我们走一截问一载,当我们确信找对了站台,等了七八分钟车才来。出于小心,一上车,我们再次向驾驶员核实,当得到“经过松江新城”的答复,心里才踏实。一抬头,一样的上午,一个太阳底下,与成都比,这里的太阳却是亮晃晃的,视线要通透得多;公路两边,一幢幢低矮的楼房,是红瓦白墙的本色,一棵棵刚栽上三五年的玉兰、金桂、海棠,高高低低透出一股嫩洋洋的绿;不宽大不奢华的公路,低调地铺着传统的沥青,泛着湿润润的光,畅通的路道,车一辆紧跟一辆,也不见灰尘;空气中没有臭气,没有习惯了的闷塞,偶尔还有树叶的清香、泥土的芬芳扑来。心头正在为这车不扬尘、物不蒙灰,连空气都像洗过的景象好奇,一个乘客问“松江新城过了没有?”约有十四五个乘客这才发现都坐过了站。大家纷纷一边下车,一边埋怨司机为啥到站不提醒一下。其中一年近6旬的记者,还批评了那司机,说:“司机同志,你的冷漠与中国第一大沿海城市的牌子有点落伍,希望你能改进!”
  
  “人生坐过站的时候多,与其埋怨不如自救。”一位戴眼镜一同下车的大嫂说,“坐地铁只一站,2元就回松江新城了,你们跟我走,我就从那地铁口过。”我拉着行李箱,老伴背着新买的黑色真皮袋鼠包,随着大嫂过斑马线,走了大约七八分钟,在她的指引下,几乎一步不绕,进入了地铁口。约十多分钟,地铁就到新城站。一出站,前面300米处,“速8酒店”几个时尚的艺术字便映入眼里,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湘菜馆里的上海女人
  
  原以为“速8”在街边,或像其他城市的宾馆兀自围成了一个独院。走近才发现,它竟像北京的四合院、四川的老院子——酒店、饭馆、超市、家电店一围,方方正正。唯一不同的是四角脱离,均可通车行人。
  
  “速8”店面简洁,前台不大;登记处是不锈钢坐椅、沙发,雨伞、洗衣服务一应俱全;登记台的两个女子约22至30岁间,举止端庄,说话亲和,丝毫不见某些大酒店前台的浓妆艳抹、轻佻高傲。
  
  这次的参会来宾,统一住在3楼。我和老伴,被安排在靠南角的单间。
  
  打开房间,房间称不上宽敞,却远比内地某些冠上市州县名的三四星级酒店的单间明亮;床铺宽大、洁白,枕头不见丝毫折皱;洗漱、洗澡、便池之间有足够的距离和隔味隔水功能;上网看电视、来二三客人饮茶小坐,正好!一问价,不到200元。
  
  显然,这酒店属于既要在房间、设施上不输别人,给予温馨、精致服务,又要在价格上尽量让利的一类——上海商家,务实,精明!
  
  简单洗漱了一下,一看时间,竟是下午2点半,才想起从早晨6点起床,还是在候机厅喝了杯咖啡和在飞机上吃了点糕点,如等到晚上吃还得几小时,就和老伴下楼,想去外面找点吃的。问前台女子,附近哪里有经济、实惠,味道又好的餐馆。女子随手一指,外边左右两边都有面条、小炒。若想吃麻辣,左边有川菜馆,如想尝尝湖南菜,右边这家湘菜馆不错,以辣为主味,四川人也爱吃。我和老伴还没吃过湘菜,一商量,就进了湘菜馆。
  
  湘菜馆环境不错,一色的老式朱红实木雕刻,12张方方正正的四脚八桓餐桌摆得不松不挤,厅堂上是红亮亮的8盏灯笼。午餐高峰已过,只有两张桌有三五客人正在边吃边聊,我们选择了靠窗边一端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捧着菜谱过来,说本店特色有五彩脆肚、农夫菜根香,有泰椒蛇皮、爽口萝卜皮、千层脆猪耳……一听口音,便知道她是上海人。女子见我老伴笑而不语,忙解释,他们厨师是湖南人。我从小就尊敬细心、敬业的人,忙提示老伴,点两个特色菜吧——那意思是价钱可贵点。老伴瞟了一眼菜谱,只点个8元的虎皮海椒,就把菜谱推了过来。我把菜谱来回浏览了两遍,点了一个香辣火焙鱼、一个凉拌韭菜和一份活水豆腐。
  
  女子见我还想点菜,微微一笑,说两个人4个菜够了,就把菜单递给了厨师。活了五十多岁,听说过虾按38元一只结账和一份娃娃鱼达5000元天价的,见过一个劲劝客人喝名酒点大菜、完了还用“公母菜单”宰客的店员、老板,但像这家湘菜馆,能提醒客人“够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一会,香辣火焙鱼和凉拌韭菜上来了。老伴贫血,她认为韭菜补血,便盛上饭就着韭菜吃起来。我从小在渠江边长大,不仅近水知鱼性善钓,且总是自信对吃鱼颇有研究。于是,饭也不舀,举起筷子,就从鱼脊拨下一小块皮放入唇齿间,轻轻一嚼,绵软中有一点脆性,脆性里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油煎鱼香;筷头再顺着鱼脊鱼肋一剔一夹,一块雪白、肥厚的鱼肉进了嘴里,那肉密实、细嫩,一种鱼肉的淳香诱惑得舌根一搅就吞了下去;这里还满口溢香,筷子竟又硬生生地拧下一片被煎得泛黄的鱼翅,嘴一张,只听得“咔嘣咔嘣”几声脆响,那翅便成了粉沫,舌根下、舌尖上满嘴都是一股馥郁的浓香,还伴着一点麻一丝辣,悠悠地人的耳目和浑身都有一阵久违的愉悦……我边劝老伴吃鱼边在想,煮鱼、蒸鱼、烤鱼、炸鱼、炒鱼、凉拌鱼、泥烧鱼、南瓜叶包着煨的鱼,还有鱼肉丸、鱼肉粥、鱼骨粉、鱼蛋鱼糕……我都吃过,可这个鱼是怎么做的呢?还没想出头绪,活水豆腐上来了。一看那一清二白,连服务员往桌上轻轻一放,碗里那白色的尤物都在颤悠微漾,正想蘸上点调料,品味已是多年无缘期遇那清香中还有一丝的微辣,却发现没有胡豆瓣——“哎,哎,服务员!请弄点豆瓣来。”服务员不解地问,“什么豆瓣?”旁边老板娘朗朗一笑,“哈哈哈,小妹妹,他们是四川人,要郫县的香辣豆瓣。”老板娘说着,就端上来一小碟。那服务员见状,忙彬彬有礼一个低头致歉,“对不起啊,看来,我还得多向老板娘学,她也是上海人,却啥都懂……”
  
  吃了饭,问及观光点,老板娘微微一笑,“看你戴副眼镜,可以到十六里铺、外滩一带走走,那里是个有故事的地方。不过,天快黑了,如坐地铁去陆家嘴,上东方明珠看看夜景,还合适。”
  

游东方明珠断想
  
  乘地铁到陆家嘴,从3号口出站,第一个横亘在眼前的景象就是一架高近8米、直径达百多米的○形特大天桥。而有着世界楼宇高度和繁华、神奇象征的东方明珠、上海大厦、金茂大厦、环球中心,竟在举足之间;它环跨了世纪大道、陆家嘴环路和西路等5条宽阔、繁忙的街道,一下把钢筋水泥的冰冷与坚硬演绎成相融相生的人性温度,仿佛这正是现代城市追求的有容乃大和通向明日远景的一条幽径。
  
  踏着整洁的石梯,登上气派、宽大的天桥。从桥上望去,东方明珠底楼呈转盘式,头上几根立柱交错一撑,一根硕长的、由粗渐小的“神针”把3颗大“宝珠”一串,直插云天;再一数小珠子竟达11颗,错落有致,大小不同,与旁边国际会议中心的球体一汇,就有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象;隐隐中,又觉得那根“神针”、3颗大“明珠”,更是别有一番物语,恍若定海之神……
  
  过了天桥,来到东方明珠楼前,见售票窗口已亮起了刺眼的灯光,才发现不知啥时天已大黑。面对公示牌“160元,到118米‘下珠’观光厅;220元,到‘上珠’和太空世界。”的提示,老伴犹豫了,问:“票怎么买。”一想,老伴嫁给我这30多年,我能一心一意像母亲孵蛋般把几个冰冷的文字孵出点“温度”,全靠她蹴在那个山旮旯种田耙地默默地付出,就微微一笑说,“买全票吧!”
  
  进了大门,是一条沿“明珠”边缘、呈C形的引道。C形道宽约3米,由花岗石路面和铁梯、铁桥组成,两边偶尔有一张两张木椅;C道围着的展厅,宽宽敞敞,有西方后现代的简洁流畅,也有传统雕梁画栋的影子,说不上明亮,还稍带点儿幻暗;沿着C道螺旋而上约走半圈,就到了高速电梯口。
  
  乘电梯的人,都很自觉,忽地多进来一个小孩,一对老年夫妇见状,立即退了出去。电梯奇快,听不到风声噪声,只有凭意识,才能感到电梯的微颤——那是像微风拂发梢般的灵悦。
  
  随着“叮咚!”一声和双语的提示,“下珠”到了。跟着人流走出电梯,沿观景转盘走了一截,我们才在人少没喧嚣声的地方停下,观赏起夜景来。
  
  站在观景道上发现,外面已下起毛毛雨,对面稀稀疏疏的七八栋高楼,像从云里蹿上来的“筑”笋,与我们这颗“明珠”为邻;那些窗口、楼角、楼顶没有人影,静静地泛着或柔和或湿亮亮的光,似乎一幢幢楼宇,原本就是为灯光而筑,这些入驻的“灯族”,就像夜的精灵,在轻纱般的薄雾里,进入了祥和的梦乡。再小心翼翼一俯瞰,只见楼下那一条条原本宽阔、繁忙的街道,几乎被一栋栋密密麻麻的楼房遮挡;只有中心绿地、○形天桥、黄浦江和远处的一条条公路,还能看到大致“面目”,它们全没了从桥上看去那宏大的气势和眉清目秀的细节;昏黄的路灯下,萤火虫般大的汽车,一辆紧跟一辆渐行渐远,最后没入漆黑的夜色里……
  
  那漆黑之上,淡淡一抹昏黄。再上,天顶灰蒙蒙一片。
  
  在这“黑”“黄”“灰”三层夜景下,上海大厦、金茂大厦、环球中心则如岫穿云,玉树临风,直上九霄。
  
  面对它们的超凡脱俗,挺拔静美,心底便豁然阔朗;再想世间之人,一占便宜无不窃喜,一吃点亏就纠结不悦——原来这些楼宇虽出自于人,其所独有的却是人所缺失的。它们身高千尺,只因人为刻意的缺陷,才落下了让人攀爬踩踏的宿命,不得不承受着屈辱,但又不阿不屈,本性不改;如有神翅,正借着这夜色,在一个劲儿往上蹿;像吃过“仙丹”,得过“点化”,蝶变出甲的阳刚,乙的秀逸,丙的清瘦,纷纷犹神鹏翔空,各领风骚……
  
  静静一想,其实最“世俗”,莫过如我与老伴这等庶民。命在乡下,人在闹市,不是被房子、盐米困忧,就是被人情、声名累着,本来就过着将就的生活,还想着几十几百年后的事;而眼前这些事物却真身未变,还是钢筋、水泥——不,是矿石、沙粒,在一个新的坐标点,回望远方的山野、河滩,还有那些熟悉的故地,默默地力拒尘世的浸蚀……
  
  而人,比如此刻,我们跟着上行的人,走了几步被堵住。听前面的人说是餐厅,有人就出言不逊,C他妈!一行人退回,才发现像折腾的人生——电梯口竟在“原点”。
  
  走进电梯,那对老夫妇也在。大妈问她老伴:“你都来了不止10回,怎么也走错了?”大叔却不以为然:“很多时候犯错,不是我们不明道理,是因为习惯于迷信前面的人,习惯了虚假表象……”
  
  所幸,电梯的“脑子”比人还清醒,速度极快,不到一分钟,大家就搭上了去350米的“上珠”——“太空楼”的“顺车”。
  
  “上珠”与“下珠”,是一模一样的“转盘”,只是直径稍小些;从“上珠”到上面“太空楼”,就十几级常见的小梯。我和老伴喜欢僻静,见大多急于观景,便先上了“太空楼”。
  
  “太空楼”,一个三四个平方的台子。似乎真有到了太空的恍惚,我憨乎乎地趣老伴,“来,拍几张‘太空’照”,老伴见我给她拍了,也傻得可爱。
  
  从“太空”楼下到“上珠”,朝外一环视:这个东方第一大都市的夜景,却出人意料的“简单”,像梵高的《星夜》,上海中心、金茂大厦、环球中心几个楼身,如从灯火阑珊处、漫漫雾海里、朦朦胧胧的仙山群阁钻出来,伫立在眼前,别的都被灯光与薄雾洇染得微黄透亮,一片静谧,刚才的绿地、天桥、黄浦江不见了,喧嚣的车辆、骚动的人群,也已远去,莫非这道理也像今晚观景,只有上升到一定层次、抵达至某个位置,才会进入某个视角和理论高度;才能体会到高处的寂寞,孤独,寒冷……
  
  想到这些,便才觉得低矮的一些事物,是一种幸运;同样,人低调一点,走慢点,未必就是坏事,或许还是一种稳妥。想起这大半生,自己走过的路,和那些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扭扭的足迹,便想看看底楼花台那些叫不上名来的小花小草了。
  
  一想,人生何尝不像今晚观景,升得再高,终究会有落地为尘的一天。所不同的是,人来到这世上,总得有点欲望。这个欲望,可以是登高,可以是远行,不管是乘电梯还是步行,抑或凭借科技含量高的飞机、轮船、高铁,体验了追求的过程,进入了某种境界,懂得了高度、速度、难度、深度,才懂得尺度;知道了寂寞、付出、勤奋、努力、艰辛,才知道什么是享受。这种“享受”,不是别墅、豪车、金钱、帅哥、美女可比的;也不是老俩口有儿有女,一个高贵富有孝敬丰厚、一个妈前爹后跑得欢,可媲美的。人落地为尘时,能像这些建筑物,以它独特的标志、自己的符号,给世界留下点痕迹、光亮、静影,足矣……
  
  胡思乱想着,和一群年轻人进了电梯,转瞬就像多变的人生——到了底层。电梯门一开,一股清凉的空气扑来,还掺着诱人的酒香、肉香、菜香,一见熟悉的街景、厚实的地面,我和老伴不由自主就散起步来……
  
  不知走了多远,老伴说:“你看月亮星星出来了。”我才发现,雾散了路干了,酡红的夜空下,上海中心、金茂大厦、环球中心,竟像“三笋破天”。“三笋”间,从老大632米的建筑高度到附近的老三420米,再缓升到旁边的老二492米,呈现出一条上行的优美弧线,与东方明珠塔等标志性建筑一道,勾出一道绚丽的城市天际线;这条奢华富丽的弧线,远看像挂着3颗金光闪闪的宝珠,近瞧则如3只喜庆祥和的灯笼,嵌在蓝色的夜空里,醉在灯火里,摇晃在黄浦江的水里……
  
  走着走着,突发奇想,人,不要总是向往高处。你看,这些低凹处的小草,密密匝匝,只刚才落那点小雨,一下就嫩洋洋了;只一点微弱的灯光,连叶儿上的水珠也晶莹剔透;只一点微风,就欢跳滚动。还有你看那一池清水,无鱼虾之扰,静静地低调地匍卧在那里,夜映星月,日纳朝霞。人,也不要怕步入底谷,不要怕被周围的人遗忘,恰如这些沙石、小草、露珠,只要脚踏实地,乐于低微,都可成就奇迹,闪光夺目……
  

老伴爱吃醋
  
  从陆家嘴回到酒店,刚打开电脑,老伴便泡了杯雀舌端过来。这是我多年的习惯,只要一坐下,不管是阅稿或是写作,面前必定有杯鲜茶。老伴知道我要赶写明天的发言稿,杯子一放就退到一边,把电视开到几乎听不到声音,一人看起来。我还在掂量这个言怎么发,说散文的写作技巧、难度,谈散文的选材、境界或吹所谓的“在场”,明天的参会对象早就不是普通作者的水平,很多这次没获奖的和获奖项低一点的,大多全国赫赫有名,更别说出席会议的还有上海的名家和几所大学的文学教授、学者,没特色的或虚假客套的发言,既浪费了别人时间,也是对写作的不恭。灵机一动,对,写与这个泡茶“佣人”间的故事。没有她这33年的体贴、付出,一心一意经管教育孩子,无怨无悔煮饭、洗衣、做卫生,这次的最高奖不可能落在我头上。
  
  刚写毕发言稿,几个参会来宾就叩门,邀我出去走走。于是,大家嘻嘻哈哈就逛起街来。走着一聊,原来一个是辽宁的陈英,一个则是陕西的詹芳珍,一个是浙江的许照煦,一个是河南的唐彦岭,除我是媒体人、老唐是律师外,竟有3人是大学或小学教师,都是多次在国家、省、市级报刊发表过不少作品的作家,而且全是45岁以上的“老将”。
  
  按常理,一般初次见面都不会透露太多个人信息。我们几个挺怪,老唐介绍了他们律师要接触的主要人群和他在当地的人缘、工作环境;许老师说了些他们学校的情况和教书吃的苦、受的委屈;陈老师和詹老师则是满脸的幸福,说老公如何优秀或家庭的温馨、工作的如意;不知是谁则不避嫌,谈了当下不少“记者”只会拉广告,甚至有媒体领导竟不懂副刊是媒体的品位视副刊人才为“不务正业”的现象。
  
  说到这些,大家只哈哈一笑。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入驻的酒店。按主办方的通知,从明天才开始管饭。一商量,大家就进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饭店。开始,我以为大伙会像我们四川人聚会,至少得七八个菜,互相碰碰杯,活跃一下气氛。一问他们吃啥,哪知,北方、中原、陕西、辽宁几个都异口同声说:“面!”
  
  若不是已到不再冲动的年龄,我真会吓得大跌眼镜。老伴见几位女子要了酸菜肉丝面、几位男子要了牛肉面,只微微一笑,说她也要肉丝面,问我要啥?我还能要啥了,只好言不由衷说了四个字“和你一样。”
  
  8碗面上桌,女人吃得津津有味,男人吃得风卷残云,我吃了一半就搁下筷子,悄悄过去把几碗面钱付了。
  
  看他们一个个吃得心满意足、舔嘴舔嘴的,心里就在想,这南北东西,风俗习惯差距真大啊,当初如若娶了这哪位作媳妇,一日三餐还不把我给屈死了?!
  
  回到房间,老伴调侃地问,“今晚你招待你这些作家知音,是不是太简单了点吧?”我狠狠剜了她一眼,“明天7点起床,快去洗澡……”
  

泰晤士镇沐书香
  
  入驻速8这第一夜,设置的手机铃声还没响,就被隔壁的关门声惊醒。原来不知啥时,外面已是天光刺眼,朝霞把高楼低院染成一抹驼红。一看时间才5点,内地7点半都没亮呢!
  
  这一醒,肯定没法再睡,干脆起床。一洗漱,将发言稿改了几个字,欲打印一份以备上午之用。到宾馆外一看,四周铺面还没开门。找了几条街,才见背后的辅导学校,一扇小门开着,两个教师模样的年轻人,正忙着课前准备。听我说明原委后,一年约三十、长得清瘦白净的小伙接过U盘,就给打印了出来。我正要掏钱,他摆了摆手,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说了句“我是重庆万洲人,半个老乡”,便忙着讲课去了……
  
  回到酒店,会议大巴已停在路口了。我和老伴带上水杯、相机、纸笔,来到车上。原来车里的人已到齐,除昨晚在一起吃面条的几个,几乎全是新面孔。
  
  车一起步,一年约三十的女子就流畅大方地说:“各位老师好!我呢,既是各位老师的读者,又是义工——一名文学爱好者。现在,借我们的中巴开往颁奖地泰晤士镇钟书阁之际,我向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老师介绍一下我们看到的松江新城的历史和现在。”
  
  她说,大家没到松江之前,或许只知道这里是上海的郊区、是千百年前的华亭,是“苏松财富半天下”的松江府,是大上海历史文化最初的发源地。据相关资料显示,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居住于黄河中下游的先民由于面临洪灾泛滥,迁徙到了长江淮河流域,他们中有一部分人选择了上海松江佘山以南区域作为最终栖息落脚之地。这些勇敢的前人,也许就是我们长三角地区人民的祖先。经考证,这一遗址展现的内容相当于一部松江以及上海地区的“史记”。在历史上,西晋时期,松江出现过兄弟文学家、诗人陆机、陆云,世称“云间二陆”,明代著名画家董其昌诗、书、画皆精,被推崇为“文人画典范”。据《中国文学家大辞典》《中国美术家大辞典》收录的清以前历代松江的文学家、诗人、戏曲家、学者、书画家约五六百人之多,著作如林,卷帙浩繁。一会,老师们就会见到当今上海部分名家……
  
  说话间,车就到了泰晤士小镇。一下车,她就给大家介绍了著名作家、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陈村,原《文学报》总编辑陈歆耕,《文汇报》副总编辑缪克构,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现当代文学研究室主任潘颂德和复旦大学、上海财经大学、上海大学等单位的教授、作家、编辑,许评、宋海年、傅小平、任丽青、顾国柱等,这才有缘面见此次活动的八大评委。大家听说我就是这届特等奖获得者,一个个作家、学者原本就和善亲切,加之小镇环境独特优美,便趁往钟书阁走的当口,一边问寒问暖,一边合起影来。
  
  为避免有自吹自擂之嫌,这里就省掉颁奖现场内容,只写写钟书阁。
  
  钟书阁,位于泰晤士镇以西。该镇从整体布局到一砖一瓦都体现了原汁原味的欧洲风情、绿化覆盖率达60%。
  
  镇上有松江美术馆、包玉刚实验中学、立诗顿宾馆、一号红酒会所、泰晤士天主堂、法兰山德音乐艺术中心,与聚集着多所大学的松江大学城毗邻;除与小镇的欧式设计相融外,钟书阁殿堂式的穹顶飞檐与外墙立面印着那20多种语言书写的名著片段,则颇有“书的殿堂”之神韵,像小镇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据美女“义工”介绍,仅2015年就接待上海及周边的文艺沙龙、朗诗会、书画研讨会过百次,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化人,更是络绎不绝,在这里一边品茶喝咖啡,一边阅读、淘书或观瞻寻觅日渐消遁的心灵文化。
  
  显然,这次把颁奖放在这里,是经主办方精心筛选的。
  
  对钟书阁,上海有这样一说:文化人来上海,不去钟书阁会后悔;去了钟书阁,没看懂钟书阁是遗憾。
  
  钟书阁,青瓦红墙,门匾上三个隶书,不愧大家手笔,既有《张迁碑》的雄沉浑厚,又有《史晨碑》《曹全碑》高华绝尘、松秀通透的影子。
  
  从正门望去,第一幕映入眼帘的是错落有致的书厨间,有一道墨色的木梯拾级而上,左右两边一本本素雅、厚重的书籍搁得整整齐齐,恍惚左边那齐顶的书卷是至高的书殿,右边举手可及随势而上的书梯,则是文化人在朝朝暮暮朝拜与不懈上行的圣书神殿,和将抵达的一个全新的远离世相的仙界。
  
  当进得门来,才发现如入“书天书地书海”:设计师把常见的楼梯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书梯书楼”。这里的书籍不仅陈列于两厢,还铺就在地上,厚厚的玻璃下一本本“大部头”,像砖一样密密实实挤着,无形中给你铺垫、积累着一种力量,是对书籍、知识的无声礼赞,不自觉就意识到书懂人性,有生命,知冷暖,是陪伴大家成长、进步、成功的伙伴,你不得不轻轻地走在上面,表现出对书的敬意和珍惜,用心去触摸它的存在、愉悦,感受它的博大与深邃。
  
  踏着透明的“书梯”进入二楼,是一个高大上的白色蛋形空间,一本本五颜六色的书籍搁置在白色的书格里。随着一个个秀气、乖巧的书格在一步步叠加,一本本色泽、图案各异的书也在跟着攀升到十五六米高的“天庭”;低处随手可取,高处则像是悬搁于苍穹,非巨人神臂者莫及。熙熙攘攘的读者置身其间,灵魂也进入了这个“蛋”里,在被孵化,谍变,蕴含新的生命——这是专为25岁以下的年轻人和创意设计师打造的“梦幻阅读空间”。围绕这个空间的则是一个以黑色为主基调的艺术回廊,回廊四周是艺术类和创意类书籍。与之相邻便是咖啡馆。这个幽深的一角,同样被书籍所熏染,一个个造型各异或方或圆的小木屋,由一色的咖啡色木栅栏围就,小木屋里可容下一二人小坐慢叙,或静读闲茗或兀自想自己的心事,在这里阅读、小憩已不是荣誉、目标、庸俗的追逐,是种心灵的感应、皈依,而书籍、文字只是一个媒介,让读者和久已遗忘的灵魂有了原本的亲密,有了重新回望、认知的机会。
  
  当你怀揣不舍下楼,觉得还该看到点什么,一俯瞰才发现,一楼又是按中国传统的“九宫格”元素以书架分割成九间书房,每间书房按书籍门类设置。这于时间紧,来去匆忙的文化人,可直奔所需,选取到自己最钟爱的读物。无疑,亦是一条地气十足,又温馨、便捷的心灵通道。
  

海关钟声外滩面
  
  从钟书阁出来,老伴问明天去哪里,我幽默道,在上海都是女人当家。老伴瞥了我一眼,不紧不慢道,“不知是哪位高人说过,要写中华民族,就绕不开‘租界’二字;要知道与‘租界’有关联的故事,就得去上海滩。”
  
  那,上南京路,去上海滩!
  
  上海滩,这个赋予了太多沧桑沉浮,总是与租界洋人、邪恶奸商有关,又与西装、旗袍、马夹、黄包车、雅士、名伶、劳工交集很深的地方,我和老伴早就想去踩踩地气,看看当年英、美、法修建执掌的海关大楼和那朝朝暮暮、周而复始转了近百年的大钟,是否留下点历史的足迹,想瞧瞧那里的人是否打盹都睁着一只眼,在提防着洋枪洋炮来了。
  
  哪知,第二天一开门,一股湿凉凉的冷气扑来——外面在下雨。我正看着外面的雨天发愁,担心这雨一两天不会停歇,老伴不声不响取出一把深红色的雨伞,“走吧,住一晚得两百多呢!”
  
  我们一左一右挤在伞下,一闪身出了“速8”,上了去陆家浜转外滩方向的地铁。闻不得汽油味、一直反感坐汽车的老伴,自然是乐得眉开眼笑,提包问路总是在前,上车下车利索灵性。
  
  到了南京路站,老伴本身就背了个小包,手上还提着袋子,见我两手提着拉着行李,肩上挎着个小方包,赶忙要抢着拉大旅行包,我顺手把茶杯给了她,故意放快脚步,把大包拉得“哗啦啦”欢响。
  
  出了地铁,从外滩方向传来“当——当——”的钟声,那声音悠长悠长,是从远古而来,明明天色尚早,也像带来了暮雨,街上已淋得湿洸洸的一片,连遮着雨的屋檐下,也被来往的行人走得湿湿的。老伴撑开雨伞,腾出一只手举着,在她的“关照”下,我俩提着行李,来到外滩黄浦江畔,淅沥沥的小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江面上是亮晃晃的浪,天空湿雾紧锁,飕飕冷风刮在脸上、钻进脖子,竟有一股入骨的寒意,见防洪堤坝下开着一爿门,门旁一块很是精致的黄色门匾上楷书着“李大成牛肉面馆”几个红字,往里面一瞄,环境、装修还不俗。十几张小条桌配单座椅;小巧的窗口边,价格牌十分显眼;还有放在不锈钢玻璃消毒柜里的碗筷“干干熵熵”、光洁面净;三四个四十多岁的女服务员,着一身劳动布工装、整整洁洁,还真有点老上海味。
  
  可一细看那价格,心里就暗暗一惊,到底是上海啊,牛肉面比羊肉都贵,恐怕这面要创全国第一价呢!但表面上,我还端着架子,依然一副见过大世面、吃过大餐的样子,故作十二分冷静地问:“你们这二两牛肉面就是30元,这价有点贵呀!”对方一偏瘦年约半百的女服务员,不亢不卑地说:“我们这是老店,一直明码标价,你吃了就信了。”听了这等于不解释的解释,我问老伴,“那我们一个吃二两牛肉面怎样?”老伴做事一向宽厚随和,她回答:“吃就吃吧。”面对这又是等于零的回答,我来回看了两遍那不到十个价位的收费牌,最后才对服务员说:“跟我们一人来一碗二两的牛肉面!”说毕,我还强调了“30元一碗那种”。
  
  约过了十多分钟,一碗牛肉面端了上来,我顺手就推到了老伴跟前,让她先吃着,接着,一碗牛肉面又上来了。只见那面,二两分量够着;酱黑色的肉,方方正正;筷子一扒拉,长宽厚都有1寸呈正方体形状的牛肉,一碗竟是七八个;夹一个往嘴里一吮,有牛肉味,却无牛肉的骚气,还带一股清淡的酱水味,牙一咂,满口清爽;再一嚼,绵软中略带干硬,还有一点儿猪肉、羊肉、鸡肉没有的实。这时,我才想起,老伴对牛肉似乎不太感兴趣,但一观察,不知是早上吃得太少,还是一路上提行李出力太多,她一根一根把那面吃得“嗤嗤”响,又不失兔子的斯文,一点一点地把那汤喝得津津有味,我顺手就向她碗里夹了两个方方正正的牛肉,问她这牛肉跟我们四川的牛肉做法是不是有点不同?她点点头,嗯,要好吃点。平时在家里,凡是遇上家里有好吃的,都是她往我碗里夹菜,即使我跟她夹菜,她也总是为了尽量让我多吃些好的而装着不喜欢或以吃饱了为由推辞。结婚30多年,听老伴点头说“好吃”还是第一次,我连忙又把碗里的两三块牛肉夹给了她。她谦让了一下,见我满眼都是平常的坦然,就没再推让,第一次理直气壮地接受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好最开心,也是最贵的牛肉面。
  

雾锁黄浦汽笛稀
  
  走出面馆,来到外滩码头,见黄浦江上不时有色彩鲜艳、大小不一的游轮载着游客驶过,雾茫茫的远处一幢幢高楼、一艘艘轮船隐约可见,偶尔一两声汽笛“哞——哞——”划破上空,老伴知道我从小在河边长大,对水上行船有感情,碰碰我肩说:“走吧,去游一圈!”
  
  我们来到堤坝上一处售票点,售票员很热情。说是普通票,游完外滩回来,每人80元;精华游,看完外滩,到黄浦江口才回来,一人120元。我这人有个习惯,不干则罢,干则全身心投入。自然,我们买的是精华游。
  
  原以为从外滩购票点,到十六里铺码头就一二百米。哪知,沿栏河堤向上走了300多米,还得“继续向前”。我们紧走快赶,走得大汗淋漓脚杆软——约20分钟,才到检票口。
  
  上船的游客不多,可容纳两三百人的游轮,只有稀稀拉拉30多人。
  
  进了船舱才发现,一楼是普通观光区,二楼是雅区,三楼是贵宾区。俗话说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我们上了三楼。守门的小伙向巴台一指,说在贵宾区观光,每人最少得消费30元。我们交了60元,一人要了瓶矿泉水,接过一小袋麻辣脆片赠品,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观赏起外滩的景色来。
  
  船在缓缓地走,景在慢慢地移。首先映入眼帘,是形如美人接吻的陆家嘴,从水面看去,她又像一座五颜六色的现代城廊漂浮在水上,悄无声息地行走在水天之间。再看西岸,刚才上船的老外滩一线,一排排英式大厦,门檐窗眉,雕琢精当唯美;一栋栋欧式建筑,檐出窗收,构图大方简洁;偶尔还有一幢两幢酒店、办公楼,从它们背后伸出半截身子一个脑袋来,都是柔和的蓝色。从黄浦江入口顺江望去,独体建筑有球顶、塔顶,连体楼房有平顶、旗杆顶;岸边停泊着一只只高高低低的各色渡轮和货轮,恍若走进万国水滨之城。
  
  这便是被称为十里洋场、东方巴黎、远东第一都市的上海滩核心区。随着渡轮前行,我们看到了久闻大名的海关钟楼、花旗银行、和平饭店、百老汇、船长酒店和曾被规定“华人与狗不得进入”的外滩公园所在地。这些构图各异、高低不一、色泽相近的建筑物,每一栋建筑,都是一部厚重的史卷,每一个窗户都有着不同的故事,每一寸土地,都有千万个洋人和中国劳工的脚印……
  
  据相关资料介绍,上海有记载的历史已2500多年,最早可追溯到商末泰伯奔吴。
  
  说是商朝末年,周太王长子泰伯,东奔江南,筑城立国,自称“勾吴”,开创了吴国历史。“吴灭后,上海就成了楚国春申君的封地,这便是上海简称‘申’的来历。”春申君,被分到吴地,兴修水利,率先治理拓浚的河道“黄歇浦”,此为黄浦江的来源。秦灭楚后,申城设立海盐县;三国,海盐县北部华亭,发展成为申城重镇;“两晋,因吴淞江人民创造了竹编捕鱼工具‘扈’,加之江流入海处称‘渎’,上海就又有了简称‘沪’。”
  
  历经隋唐、宋元,随着华亭以东成为海盐、酒业重地,和淞江航道的重新疏浚,华亭北部的青龙镇,便有了“二十二桥,三十六坊”和“三亭、七塔、十三寺,烟火万家”的“小杭州”之誉。但吴淞江下游在悄然淤浅,青龙镇也逐渐丧失着长江口良港的优势,日见萧条冷落,贸易中心便转移到华亭东北的上海浦。由于本籍上海的黄道婆于宋末元初回到故里,从海南带回先进的织布技术,上海浦的经济,在明清时便出现前所未有的飞跃,松江的华亭位居前列,于是,便有了“全国棉织中心”“松江税赋甲天下”之美誉。
  
  从此,上海完成“两大过渡”步入历史性灾难:管辖历经了从吴国、楚国到苏州、两浙、江南省的变化;地名,由上海浦到上海镇、上海县,成为商贾云集的繁华港口;随着1842年《南京条约》和1945年《上海租地章程》的签定,中国开始租界的历史。英国、法国、美国在上海设立租界,不受中国政府管辖,享有独立的司法、行政权力,并以惊人的速度扩张,迅速占领了上海(现)大部分核心地区,上海名副其实成为外国军队、警察、特务的出入中心,华人的贸易经商、外交往来、日常生活、人身安全,都受到租界监视、虐待和严重威胁,于是,便有了外滩公园规定“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民族歧视。中国人与西洋人从明争暗斗到明枪明炮——下面,且看两个小故事。
  
  故事一:外白渡桥,现在是第三代。第一代外白渡桥建于1856年,名为“威尔斯桥”,是座木桥。它是由英国人威尔斯和宝顺祥行的韦韧、霍梅等鸦片巨贩凑资成立的“苏州河桥梁公司”投资建造。
  
  威尔斯造桥纯粹为牟利,经上海道台特许专利,人行需交“过桥税”,且只向华人收税,外侨车辆及仆役一概免收。此举,遭到歧视的华人愤起抗争,粤人詹若愚便在今日的山西路口设置义渡,免费接送两岸华人。因市民不再付钱,盛赞“白渡”。
  
  租界工部局迫于众怒,于1876年在威尔斯桥近侧造了木质浮桥,过桥免费,遂称之为“外白渡桥”。光绪年间,木桥几经补修,已无法适应交通需要,工部局另建钢桥代替。截止目前,该桥已经多次检测大修,这就是第三代外白渡桥。
  
  外白渡桥不只是外滩风景区的一部分,它更是见证洋人歧视中国人的历史“老人”。
  
  故事二:无独有偶,1934年,由于发展需要,国民党拟在上海滩由中国人设计、中国人投资修建一座中国银行。原决定修建34层大厦,成为上海最高建筑。哪知,此举遭到上海滩金融、房产界“老大”维克多·沙逊的强烈反对。这个英国犹太人,已在上海滩繁华地段多处占领地盘投资。他以中国技术不过关,其高楼会导致旁边他的沙逊大厦下沉为由,要求中国银行的高度,不能超过沙逊大厦的金字塔顶。租界工部局也沆瀣一气,说中国人没有建造三十四层大厦的经验而拒发执照。按照丧权辱国的《天津条约》规定,凡涉及英国籍公民的诉讼,中国官府一概无权裁决。这桩“官司”一直打到伦敦,结果中国败诉,“被跛脚沙逊一脚踢掉18层,硬是比77米的沙逊大厦低30厘米。中国人不服气,待楼房修好,一夜之间,四角却‘长’出一杆国民党国旗,比沙逊塔尖还高出60厘米,一下把沙逊气得半死。”而且中国银行四方攒尖的方顶,比沙逊大厦的尖顶更加雄伟气派,视觉效果稳健挺拔。入口的石阶设计为9级,暗含“九九归一,九九无穷”之意。整座建筑极具民族特色。
  
  静静地望着“和平饭店”,心如黄浦江上的波澜,一个国家的核心银行在自己的国土上修第一座办公楼,竟被一个外国商人完胜摆布,这是国家的惨痛教训,民族的奇耻大辱,也或许这便是今天上海繁华的理由与必然……
  
蒋兴强/文

  (连载于《达州日报》副刊,被《名镇世界》杂志等多家报刊摘选)
  
  注释:
  钵钵:婆婆。  
  ②兔子:作者妻子属“兔”。  
  ③吴地:苏州一带。  
  ④华亭:今松江区。  
  两浙:当时指嘉兴。  
  苏州河桥梁公司:中国史上第一家桥梁建造公司。  
  现中国银行上海分行。  
  沙逊大厦:现和平饭店。  
  本文参考史料:宋·梅尧臣《青龙杂志》《上海志》和人民网、东方网。


作者简介:蒋兴强,笔名江夫、江帆,作家,达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主攻中篇小说、散文,在《中国作家》《四川文学》《延安文学》《滇池》《青年作家》《散文选刊》《诗刊》和《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重庆晚报》等近百家刊物发表作品400余万字,多次入选权威选刊和优秀作品年选。冰心散文奖、第二届中国散文特等奖得主,达州市“抒写巴山”全国征文中篇小说一等(最高)奖获得者。出版散文精选集《远去的野渡》、中篇小说精选集《丢失》、40万言长篇小说《楚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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