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情系“上海谣” ——访著名作曲家侯小声

2021-3-2 17:39  |  作者:孔鸿声  |  来源:上海文艺网

左起 孔鸿声与侯小声

  “我家在上海,一代又一代……”琵琶声起,吴侬软语。刚过去不久的2020年年末,由上海市百灵鸟艺术团等单位主办,上海市民文化节秘书处、上海音乐家协会、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上海市群众艺术馆指导的《“上海谣”都市的乡愁——侯小声作品音乐会》,在宝山区智慧湾创意产业园依弘剧场上演。滑稽戏演员顾竹君、评弹演员陆锦花、民歌歌手袁金凤和崔叶华4人,在同一个舞台上分别以说唱风格、评弹风格、民族风格和邓氏风格演绎起同一首歌曲——《上海谣》。
  
  这首饱含着糯糯申城韵味的《上海谣》,是侯小声创作于2011年,至今也有10个年头了。由原上海朱家角镇文体中心主任李振东作词、徐蓉(戏曲风格)、林宝(流行风格)、袁金风(民族风格)三位老师首唱的一首上海民歌。“短短的民谣唱出了上海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唱出了浓浓的上海味,使人们在歌声里品咂出一份难忘的都市乡愁。”新年初始,当笔者在上海文艺会堂咖啡厅采访侯小声老师时,他深情地道出了创作这首上海民谣时的都市情结。
  
爱唱“上海谣”,歪打正着跨入上音学府
  
  出生于1947年的侯小声,在浙江嘉兴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学生时代,在祖母和父亲的影响,从小就爱唱歌。祖母会唱好多江南小调和山歌,侯小声依偎在祖母的身傍,也学会了好多江南民谣。父亲侯家声年轻时就读于福建音乐专科学校,毕业后回到浙江任中学音乐老师,解放后曾担任嘉兴市民主促进会主委,被誉为“嘉兴民进的一面旗帜”,一辈子从事音乐教育,是一位乐器演奏方面的多面手,曾在杭州、金华等地,举办过多场“二胡独奏音乐会”,也喜爱写写田山歌,曾创作了《南湖颂》《送粮》等江南民歌作品,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还出版过嘉善田歌组歌联唱《黄浦太湖结成亲》密纹唱片。
  
  深受祖母和父亲的熏陶,侯小声继承了老一辈的音乐衣钵,在学生时代就显现出他在音乐演唱和创作上的天赋。在嘉兴中学求学时,他担任学生会的文娱部长,写过小歌剧与同学们一起演出。因对音乐的酷爱,梦想就是做一名歌唱家。
  
  1965年,中学毕业后的侯小声,一个人从嘉善跑到申城报考“上海音乐学院”,在面试时,他演唱了一首江南民歌《长工苦》和歌剧《江姐》中蓝洪顺的一段唱腔,面试老师听后虽然称赞了他唱得不错,可最终给他的评语是“你还是业余唱唱蛮好”。侯小声心不甘,与另一位同学连夜赶往南京报考“南京艺术学校”,但吃了“闭门羹”。此时已铁了心要投身音乐事业的侯小声,又立马重新回到上海音乐学院,参加“作曲类”的考试。令侯小声意想不到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行”。他自己作了充分准备报考的“声乐类”,未能天随人愿。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参加“作曲类”的考试,却获得了“金榜题名”,真可谓是歪打正着,他总算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高高兴兴地踏进了上海音乐学院的大门。
  
  进入“上音”后,王品素老师知道侯小声是一个喜欢唱歌的人,就问他:“还想唱歌吗?”“想!不唱山歌心不爽。”这可是侯小声报考“上音”的初衷噢!所以,他选择的副课就是“声乐课”。谁知正正规规的求学不到半年,“文革”就开始了,正常的上课秩序被打乱了,只能靠自己刻苦去自学和虚心向老师求教。虽然课堂里学得少了,但因经常参加社会实践活动,特别是到农村去宣传、采风,汲取社会的养分时间多了,与自己喜欢的山歌、小调等一些江南民歌的接触机会也就增多了,再加上老院长贺绿汀在教学管理中对民歌的重视,使侯小声对江南民歌的学习和采集兴致更浓厚。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几年下来,侯小声在“上音”的正规课堂和课程中没有学到多少,却在社会的“大课堂”里收获颇丰。他进“上音”后所创作的第一首音乐作品,就是带有江南民歌色彩、用沪语演唱的《小扁担》,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刊用。
  
迷恋“上海谣”,转岗多处不减钻研激情
  
  因“文革”的原因,侯小声这届学生一直到1973年才正式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在毕业分配前,老师问他今后想做些什么?侯小声回答说喜欢搞搞民间音乐,学校就将他分配到上海评弹团,也算是满足了他“搞搞民间音乐”的愿望。这个初对评弹一窍不通的人在评弹团担任起音乐老师,并足足在那里待了5年。在这期间,侯小声对江南民歌的情结并没有减退,在评弹团外出演出中,他也经常登台穿插演唱一些江南民歌,从观众的热烈掌声中他感觉到老百姓对江南民歌的喜爱程度。在评弹团的5年期间,从音乐创作上来说,侯小声并没有什么较大的建树,但“评弹”作为江南的主要剧种之一,他从听不懂到喜欢听,接触久了感到评弹音乐也是很迷人的。他不仅从评弹中学会了一口标准的“苏州话”,而且评弹音乐对他日后的民歌创作,其影响力也是很深刻的。
  
  1978年侯小声转调到上海市群众艺术馆担任副馆长,主要工作就是负责中国民间歌曲集成(上海卷)的编辑工作,他和老师邹群等一些同事除了扛着老式、笨重的601型录音机到宝山、金山等十个郊县乃至他的老家浙江平湖的村户、田头去采风、录音外,整天就“窝”在长乐路788号(原周信芳住处)内记录、整理上海民歌。反反复复地听录音,一遍遍地校对修订,虽然工作很枯燥,几年下来收获却也不小,对上海民歌的了解有了很厚重的积淀,为自己的民歌创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他先后在复刊后的《上海歌声》杂志上发表了《幸福不从梦中来》《比不过》等沪语歌曲。在1986年“华东六省一市民歌汇演”上,他奉献了取材于浦南小山歌的农村风格男声独唱曲《田螺姑娘等勿来》。 侯小声深情地对笔者说:调入上海市群众艺术馆工作,是他对上海民歌,从喜爱发展到钟情,从演唱转入到收集和创作,是他这一生音乐创作之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之后,侯小声又先后转岗到上海声像读物出版社任编录部副主任、闸北区文化局副局长兼闸北区文化馆馆长、普陀区非遗保护中心主任等。但无论转岗到何处工作,对上海民歌的挖掘、整理、传承、发展这一情结,始终紧紧地拴系在他的心头。在1994年上海电视台推出的“戏歌大赛”活动中,他创作了多首江南方言的戏歌参赛,其中评弹歌曲《玉兰树下迎客来》(徐檬丹、薛锡祥作词),由熟悉评弹的著名歌唱家程桂兰演唱,获得了大赛的金奖,并在1996年中央电视台举办的“公安部春节联欢晚会”节目中播出。另一首沪语歌曲《老上海寻不到自家门》(薛锡祥作词),由著名沪剧演员孙徐春、茅善玉演唱,获得了大赛的银奖。从此,侯小声的音乐创作之路,也逐渐以上海民歌为主要方向而努力前行。
  
传承“上海谣”,精心创作田歌唱响舞台
  
  从1991年6月在上海音乐厅举办的《美丽的花环——侯小声作品音乐会》,到去年底的《“上海谣”都市的乡愁——侯小声作品音乐会》,这两场音乐会之间的距离就跨越了三十年。再以两场音乐会的演出曲目对比,前者是将沪语歌曲穿插在其中演出,而后者却是以沪语歌为整台演出的主线一穿到底。由此可见,在这三十年的春夏秋冬里,侯小声对“上海谣”孜孜不倦的挖掘和输出,是那样的勤奋和执着。特别是2007年后,上海田歌被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名录,一生情系“上海谣”的侯小声,其喜悦的心情是一般人难以体会的,他作为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特聘专家,对上海民歌的宣传和推广更是热情高涨、鐘爱有加,全身心地为上海民歌的发扬和光大奔走呼号,有例为证:
  
  2012年10月22日晚,在上海市郊青浦朱家角镇,侯小声将一台带着乡村泥土芳香、和着民歌旋律,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田山歌作为主要元素而幻化出的四幕田歌音乐剧《角里人家》,奉献给第十四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这台将田歌这壶传统的芳香“陈酒”,纳入到新时代的音乐剧“新瓶”内,可谓别具一格,成为上海群众文化活动中脱颖而出的创新节目,博得了观众和专家们的掌声一片。
  
  “黄梅上岸望爷娘,闲七八月养后生。哥是秧苗妹是泥,角里人家土里长。”田歌音乐剧《角里人家》是以1953年青浦田歌唱到北京为背景、以一段曲折有趣的乡村爱情为题材——田歌王子根生和音乐老师叶茂因唱田歌结缘,历经曲折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在创作这台音乐剧时,侯小声是煞费苦心,他以音乐剧的表现手法,为每个角色设计了专有的主题曲调。在演出中,音乐刚起角色还未出场,观众们就知道谁要登场了。90分钟的《角里人家》,是清一色的沪语唱段,特别是在第四幕的第三场,侯小声用了整整10分钟时间,在没有添加任何现代音乐佐料的情况下,以交响乐方式呈现原汁原味的田歌音乐而令人惊叹。整台音乐剧把莲花咹咹调、大乐调、倒十郎等数十种江南小调以及摇快船、江南船拳、阿婆茶、粽子舞、走三桥……等江南农耕文化融为一体,让观众们听得有滋有味、看得眼花缭乱,充分领略了江南民歌的独特风韵。为了能正确把握好沪语田歌的原汁原味,侯小声走访了青浦县赵巷镇的国家级田歌传承人——九旬老汉王雪余、练塘镇南王浜村的尤永芳、黄顺芳等一批老田歌手,听他们唱,跟他们唠,深层次地去领悟沪语田歌的音乐精髓。 
  
  除此之外,侯小声还先后用沪语曲调为“上海朱家角旅游节”创作了反映农耕文化的系列品牌节目《插秧天》《耕耘天》《割稻天》《腊月天》(俗称农四天);为浦东北蔡镇创作了以描绘浦东乡村婚嫁文化为题材的《三说媒》《三催轿》《三过桥》《三拜堂》四个章节的情景剧《嫁女歌》;还再现了黄浦江畔码头工人在实现机械化操作前的辛苦劳作场面的情景剧《上海声音•码头号子》和儿童音乐短剧《码头寻梦》及男声串烧表演唱《远东呐喊》,这些节目,先后在世博园区、“上海之春”舞台乃至联合国全球艺术家大会传播。
  
情系“上海谣”,发扬光大一生有缘执守
  
  说起民歌,人们想到的就是那粗犷豪放、健朗悠扬的西北民歌,如“信天游”“花儿”等,还有就是电影《刘三姐》《阿诗玛》中多情委婉、韵味优美的少数民族山歌……而说起地方语言歌,人们又总会想到的是南方粤语歌,而上海民谣、沪语歌曲,却往往被人们忽略或遗忘。因为在人们的记忆中,上海十里洋场、西装旗袍,会有什么广为流传的民间歌曲可言?其实不然!上海还是涌现出很多有影响的民歌,有些民歌还是十分流传的。比如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天涯歌女》《四季歌》,五六十年代的《啥人养活仔啥人》《六样机》《社员挑河泥》以及沪剧曲牌《紫竹调》等,都充满了江南人文地域、风土人情所赋予它的清丽柔婉、细腻平朴的音乐特性。用侯小声的话说:“上海民谣老灵额。”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伴着黄浦江水流淌了一个多世纪的上海港“码头号子”,是上海码头工人创作和传唱的劳动者之歌,自上海港开埠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直传唱于沿江数十里码头上货场的装卸、抬扛、推拉等劳动场地。在1934年聂耳创作的舞台剧《扬子江风暴》中就有以“码头号子”为基调的《码头工人歌》。因为上海的码头工人来自全国各地,因此,上海的“码头号子”包含着各地方言的语调、节奏和传统民歌的唱腔,具有典型的海派特征。根据劳动方式的不同,上海的“码头号子”还被细分为“搭肩号子”“杠棒号子”“堆装号子”等六大类,号式繁多、唱腔丰富,其中以“苏北号子”和“湖北号子”最具有代表性和普及性。
  
  解放后,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进程、港口生产机械化程度的提高,特别是改革开放后港口运输企业的逐步迁移,黄浦江两岸被建设成宽畅秀丽的滨江大道,“码头号子”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销声匿迹,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所以说,“码头号子”是上海典型的传统民歌之一,保护和传承“码头号子”,其实就是为了保存工业文化、海派文化,留住城市的记忆。作为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特聘专家,侯小声早就关注和参与“码头号子”的发掘、整理工作,他与同事们已将近百首“上海港码头号子”收录进《上海民歌集成》。但是侯小声认为:“码头号子”虽然大多是“吭呦啰”“嗨唷嗨”之类的虚词,但音乐风格犹为鲜明,充满了上海港口音乐的特色元素,是上海开埠以来最经典的民间音乐之一。然而,在目前反映上海文化的影视、歌曲和舞台作品中,却很难听到这种音乐。如果“码头号子”能经常被运用到反映上海文化的各种文艺作品中去,它被人们认识和了解的机会与价值,肯定会比仅被作为“非遗”保存起来要多得多、好得多。如果社会各方都能意识到保护“码头号子”的重要性,应该还可以挖掘更多的“码头号子”曲目。
  
  目前,侯小声已着手准备再创作一台大型音乐剧,将上海的“码头号子”激情高亢地展现在舞台上。但目前创作力量比较单薄,他盼望有更多的创作者能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共同携手再呈现出一台缤纷精彩的“上海谣”。
  
  鉴于侯小声对上海民歌、沪语歌曲的挖掘、保护、传承和发展所作出的贡献,人们戏称:《上海谣》就是侯小声,侯小声就是《上海谣》。而侯小声却说:“不必记得我的名字,只愿大家记得《上海谣》,更愿诸君记得上海——我们的家园有着许许多多好听的民歌……”。

  
责任编辑:杨博        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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