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泽良:去翁山祭祖

2020-6-24 16:07  |  作者:翁泽良  |  来源:上海文艺网

  翁山,位于河姆渡镇车厩村的南端,翁方村的西南,是翁氏家族之山。
  
  翁山,在一张浙江余姚地图上并不怎么起眼,也没有四明山那样出名。然,亘古至今,它却像盘踞于我故乡地空之间的一尊威威雄狮。它,海拔不高,仅百米来间。它凌架于四周的平原上,朝迎日出,暮送日落;风雨交加,它是乡间田野的屏障;岁岁年年,溪水潺潺,呵护着这方土地。翁山,在当地庄稼老汉的心目中,是风调雨顺的象征,平安大吉之山。
  
  去翁山祭祖,从河姆渡车厩村出发最近。那晚,我们便在车厩村宿了下来。
  
  次日一早,领我们上山祭祖的是一位四十开外的车厩村汉子。早年有缘结识。他,叫金华海。
  
  在霏霏的细雨中,与我同行的有姐姐和我八旬的老父亲,还有杖朝之年还拿着砍柴刀陪我们上山的金家老父,我和姐尊称他为“金叔叔”。
  
  去翁山,从车厩村出发,途经田野,过小桥,至少要二十几分钟。当然,这时间仅指到翁山山脚下。

  
走在乡间的田野上
  
  走在乡间的田野上,方方的稻田,秧禾翠绿成行;霏霏的细雨停了,我们收起了雨伞。天色依旧灰蒙蒙。
  
  走过田间的小路,便是河塘。河塘分两段,东段和西段。我们夹塘前行。东段的河塘种植着成片成片的茭白,长势喜人;西段的河塘,景致迷人,那荷杆亭亭玉立,那荷叶似一把把张开的大伞,那荷苞紧锁着,像羞涩的姑娘蒙上了脸……
  
  走在乡间的田野上,无处不是绿;我们尽享着清新的空气,格外轻松,那远离尘嚣的感觉荡然无存。
  
  “这里的稻田、河塘是不是都有人承包?”姐姐问。
  
  “当然有。”金华海回答。
  
  “不仅承包这大田、河塘,而且还承包鱼塘、养鸡场,改革开放承包的人都发了……”金华海继续说。
  
  “养蜂专业户还要发。”金叔叔插话。
  
  “年收入不菲,多少?”我问。
  
  “搞不清,鬼知道。”金华海有趣地说。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这几年,有了钱,活人盖楼房,住别墅,越来越多。死了,还睡石棺材。”金叔叔快言快语。
  
  “石棺材?”我不解。
  
  “浙东的有钱人死了,棺材也是用石头做的,称为石棺。棺身用四块长方形的石板拼成,棺材的两头则用两块方形的石板堵上,六块石材的边都有槽榫,拼上后衔接得很牢……”老成的父亲边说边用手势向我解释……
  
  一路上,我们谈笑着水乡的风情,水乡的变迁。
  
  “小桥到了!”金华海一口余姚方言打断了我们刚才的谈论。
  

过桥
  
  眼前,是通往翁山的一座小木桥。桥下是一条不知其名的河流,贯通东西。河的中央可容纳两艘小船对开。每年过这小桥的人,大多是上山采茶的姑娘和山农,而清明或冬至前后过桥的,也有不少是上山祭祖的。
  
  霏霏的细雨又飘了起来。这小桥看起来真有点悬:宽度很小,只能一人往前行;如二人,则一前一后,或侧着身子手搀手前行。桥板是用木条钉上去的,木条有好几处空缺,空档很大。雨天,桥面泥泞又滑怎么过去?我们开始踌躇起来。金叔叔和金华海却为我们壮胆:“过来吧!拉着我的手!别往河下看,没事的……”这时,胆大的姐姐搀扶着父亲,领头的是年轻的金华海,末尾是金叔叔。在金家父子的保护下,桥上年迈的父亲竟缓缓地过了桥。
  
  是时此岸,惟我一人驻足桥前,压力大了,腿脚有点发软。霎间,河面上一条舢板船朝我迎面急速而来,划浆的船老大招呼着:“快上船!过河去翁山,自家人不用铜钿……”我摇了摇头。我想,这船老大这么热情,称是自家人,可我从没见过他啊,我怎能白坐人家的船?是时,我意外地看到,金华海已从彼岸向我奔了过来。我惊喜交加:惊的是自己有恐高症,见桥心慌,会连累了别人;喜的是:此时此刻,河上、岸上竟幸运地遇上了二位热心人,皆友善助我。惊喜当刻,金华海蹲下身来,用两手左右挽住我的双腿,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胸膛已依偎在他那坚实的背脊上了……
  
  金华海背着我过桥,我闭上了两眼,不敢往桥下看。一路过桥,时而怯叫,时而沉默,转而哈哈一声,过桥了。
  
  是时,早已在岸上等我的姐姐、父亲和金叔都咧嘴笑了。我望着金华海额前的汗珠,感激之情涌上心头……
  

上山
  
  过了桥,就要上山。
  
  翁山的山脚,丛生疯长的杂草杂树,密密麻麻,参差不齐,一眼望不到边。上山的入口已很难辨明。
  
  金叔,凭着他对这段山路的熟悉和眼力,左顾右望,立马认出这是唯一抵我祖上祭拜的最近入口。他,走在最前面。望着身着农家粗布的背影,让人感觉金叔是个铮铮有骨的老汉。在布满荆棘的山路小道上,他连连挥舞着柴刀,每走几步,砍上一刀,只听得柴刀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两旁的杂乱树杈也跟着“哗啦啦”地倒下。我们有了上山的目标,踩着荆棘往前走。
  
  山路不好走,高一脚低一脚。有时空踩了树杈,有时被嶙峋的怪石顶击脚底,有时脚下打滑。几个迴转,步子有点踉跄。那上山的滋味真不好受。
  
  脚下的滋味够呛,心也时时吊着,可眼前的一幕不由让我惊奇:那从山泥中钻出来的,矮的半尺来高,高的足有一米之长,浑身毛茸茸的,那顶尖活像一把把匕首,又像一发发冲天的炮弹,漫山可见。“那是竹笋!”我惊叫了一声。“不!那是毛笋!”金华海打断了我的话。仔细一看,我确认他没错!“为什么不砍毛笋上街卖啊?”“没人吃,卖不掉,让它长成毛竹派用场。……”金华海如是回答。
  
  我跟着金华海一步步往前走。路越走越小,越走越难。
  
  路是山农走出来的,老天本没有造化。
  
  这是用石块砌成的阶梯,我害怕了!可不走也得走。爬过了阶梯,是沙石陡坡,一不留神身子就会失控,行走更吃力。老父年长,我最担心,虽然时时提醒:“老爸,小心点!”可我此时自身难保,脚下不断打滑……
  
  一路上,奇石怪松,毛笋杂树,阶梯陡坡,溪流壑沟,我们少见多怪充满惊险!不知不觉走了多久多久……
  
  “到了!阿爷阿娘的墓地到了!”金华海的声音一下子把我们带入了肃穆的氛围。
  

祭祖
  
  祖父祖母的息地安放于山青水秀的翁山之半山腰。
  
  祖上息地,没有豪华奢侈的讲究,却有乡友金华海夫妇俩和余姚市舜水中学楼建民老师的一番心血。息地采用的山石水泥等,都有老乡挑上山,劳其筋骨,感人之深。
  
  往前看,中间隆起的圆柱形墓顶,足有一米来高。柱顶像一把硕大的雨伞,向四处撑开。柱身粗大而圆,有若八个罗汉佛手簇拥,斯为其圆周。穴下,是安息的祖上之灵,静静也。
  
  环绕墓穴,建有呈“几”字形的走道,1.2米宽,中间凸起,两边下垂。
  
  围墙用开采的山石山泥垒起,二米多高,是一道抵御山坡泥石狂冲下泻的屏障。
  
  石碑,居中刻有十五个大字“慈先考翁儒怀,先妣袁月梅大人之墓”,除姓氏是红色,其余全部用黑漆勾勒。右边,镌刻祖父祖母的生卒年月。左边,镌刻父辈与吾辈的姓名。还有建碑的年月。这些文字,从右往左,自上而下,竖着排列,十分醒目,一目了然。
  
  息地四周,五针松常青,子孙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给人有恬静安然之感。
  
  是时,我仿佛回到了上世纪那个年代。
  
  我生下来,从未见过我祖父,惟从他的遗像瞻仰过无数回。听祖母生前说过,祖父出生大户人家,生性善良,做人诚恳,为人厚道,早年功厚命薄,过度劳累,三十三岁就离开人世……而我祖母是1977年9月29日因病而殁的。那年代,政事非常,温饱不得,她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时,我才25岁。临终前,她喃喃劝慰我们:“别难过!都要走这条路的。我这辈子(守寡后)是做针线活的,很清苦。针线盒,木尺,划粉袋,还有腌制米苋杆,臭冬瓜的一只青色陶器小坛,与我相伴一生,望儿孙在我殁后,择日连我一起陪葬在翁山,九泉之下我也瞑目了……”
  
  凝视祖上的墓碑,回想当年的一幕,我脱下帽子,心碎肠断,潜然泪下,“祖母,您的遗愿已实现!今日,我们又来看你们了!”……
  
  那一刻,霏霏的细雨停了,大家觉得好奇怪,金叔叔说:“老祖宗真有眼,见大家来,好开心……”
  
  是时,父亲拿出了从上海带来的香烛、锡箔、祭品……我划上一根火柴,那香烛旺燃;袅袅篆烟宛如我们绵绵的哀思,徐徐升腾。趁着祈福的烛光,姐姐与我上前将两束鲜花敬献。
  
  祭台上,摆放着供品,有佳肴和水果,还有一些糕点。我打开小酒瓶盖,将白干徐徐斟入杯内,敬上香烟,右左各一根……
  
  开始轮流敬香叩拜了。我见八旬老父第一个请出三枝香,点燃后,面对石碑拱手朝拜,将燃香插入香炉,迅即又双手合掌,颌首低眉祈福……姐姐和我,还有陪同来的金叔、金华海一一如是。现场,金家父子虔诚的举止,让我们倍受感动。
  
  墓位前,香火大旺,那“元宝”、“金条”燃成了“火山”,火苗不停的打转,我们的脸膛也被烤得热乎乎的。
  
  祭祖,前后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我们告别祖上息地下山时,只听山间溪水在“叮咚叮咚”流淌,林间小鸟在“叽咕叽咕”鸣叫,我们下山的步子要比上山轻松多了……

  
(本文原创于2009年5月23日)

作者翁泽良简介:




本文作者早期作品有:老舍作品的浅论《祥子的悲剧及其典型意义》,《“打磨”中国的奧斯卡》等中短篇论文,散文《燕子不见了》曾获国庆40周年市级征文大赛一等奖。1987年5月在徐成光总编和资深记者刘世俊的鼓励下,受聘《新闻报》特约通讯员。

中后期作品以散文、诗歌见长。其作品在《上海文艺网》、《搜狐网》、《财富网》、《中国散文网》、《新民晚报.冬姐指南惠游天下.冬蜜文库》、美国纽约《天下华人》杂志、《毒药网》、上海《知青》杂志等刊物网站发表。


作者个人文集《穿越大洋的遥念》于2016年3月出版,全部用于对亲朋好友、第二故乡以及四川大凉山贫困山区学生的助学捐赠。


责任编辑:杨博      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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